在陸森昀臨出獄前,他一次又一次地試圖激發我對陸森昀的感情。
「你去過律所,那就是知道來龍去脈。
「那個謊話,是陸森昀教江予深這麼編的。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非要騙你,以至于你一直恨他,才會和江予深在一起,」
陸時嘉的臉色微微繃著。
「可你現在既然知道了,能不能不和江予深訂婚了?」
「我哥他不能什麼都沒有。」陸時嘉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十分用力。
我疼得直抽氣。
意識到自己失態,陸時嘉忽地縮回了手。
現在是九點二十分。
手腕有點發麻。
心里是波動著的,卻不再那麼手足無措。
「慕言,再考慮下你的婚事,不應該是現在這樣的,」陸時嘉,「既然是謊言——」
陸時嘉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們回過頭,看見清清冷冷的陸森昀,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靜靜佇立,如鍍銀的雕塑。
陸時嘉微微松了口氣。
他靠在椅背上,整個人松弛下來。
陸森昀看人的時候很專注。
以至于那兩秒我有些沉浸在他的眼神里,以為自己讀出了些蟄伏的情緒。
「你怎麼知道全部是謊言啊?」陸森昀問陸時嘉。
然后對我說:「萬一我把你帶去那麼偏僻的地方,本意就是傷害你呢?只是看到別人那樣做的時候,我后悔了。」
陸森昀說完,低笑了聲。
「混蛋還用分程度啊。」他自嘲道。
陸時嘉的臉色沉了下來,慍怒地看著陸森昀。
這麼拙劣地謊言,誰會信呢?
陸森昀笑得愈發張揚:「我本來就不是好人,慕言,你真以為就算和我在一起,能落下什麼好嗎?」
「我不信。
」
我知道陸森昀在騙我。
當初鬧著要分手是真的。
他約我去郊外也是真的。
至于因愛生恨,因恨索命,卻不是真的。
只是在我精神錯亂的時候,有人給我精心編造故事,才會信以為真。
若當時是陸森昀親自站在我面前說,我未必會被蒙過去。
最熟悉的人編起謊來,連直覺都會狂響警鈴。
「我還是不信。」我盯著陸森昀說。
陸森昀不回避我的視線。
他看著,是敞亮的。
我看著他,心中某處柔軟的地方狠狠被刺痛了。
我忽然想起我們曾經相約過,六十歲了也要去看極光,要去跳傘,要讓孩子們為我們膽戰心驚,而我們會緊緊倚靠在彼此懷里。
他弟弟說的對。
從小就受盡寵愛和歡迎地,被捧在手心的少爺,因為我,變成了一個罪犯。
我不能讓他什麼都不剩呀。
可是我……
我抬起手臂,大顆大顆地淚珠滾落,浸在袖子上,砸進地里。
手臂上嶙峋突起的,是我這輩子都無法忘記的痛苦。
我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慕言,哭就沒意思了。」陸森昀聲如沉石。
「我遇到了一個很好的人。」我說。
「他會給我做早飯,很包容我,你以前氣我的那些錯,他都不會犯,反而一直希望我能任性一些。」
「他對我很好,很好,無論多晚我想吃什麼,他都會給我去買,讓我一直覺得自己被寵在心尖上的。我現在生病了會好好吃藥,過馬路也不會橫沖直撞,而且,在哪都不會孤身一人了。」
我的眼淚止不住,卻還是想用力對他笑。
他的神情在我的淚光中漸漸變得破碎。
我哽咽著繼續說:「陸森昀,我會過好自己的一生,他也會好好照顧我一生。你不要擔心我。」
我看到陸森昀的肩膀微微顫抖,我抹掉眼淚,想讓他放心。
他不說話。
可是現在已經是九點二十五了。
「陸森昀。」我用盡全力,「你也是,你要過好自己的一生。」
我轉過身。
我該去找江予深了。
樓梯不長,可我走得很慢,淚水把我的力氣一點點抽干,讓我扶著墻壁前行。
九點二十九分,我到樓下了,還看見了江予深的身影。
車燈柔和,他穿著白色毛衣,溫暖似春陽,朝我張開了懷抱。
九點三十分,我步伐堅定地走向了江予深。
14
「你這設備真好,」陸時嘉在天臺上擺弄著一架望遠鏡,「倍率什麼的一點毛病都挑不出來。」
陸森昀坐在椅子上,無論陸時嘉怎麼說,他始終無動于衷,興致索索。
「真要送給我?」陸時嘉問。
陸森昀點了點頭。
陸時嘉遲疑了一下:「你為什麼不親口說出來,你當年帶她去郊外,是要去看星星的。」
陸森昀抿著唇,良久才說:「邀請時不說,后來再補有什麼意思?」
何必后知后覺。
徒博來愧疚而已。
愧疚難敵愛意消散。
「可惜了,今晚的星星不怎麼亮。」陸時嘉抱怨道。
「可我的星星會亮下去。」陸森昀低聲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