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非常嚴重的心理問題,自毀傾向也很明顯。」
醫生翻著診斷記錄,告訴我,「這幾年她一共有七次自殺行為,因為多次洗胃,還切除過一部分胃組織。」
停頓了一下,他抬頭看著我,「你是溫女士的丈夫嗎?怎麼現在才過來詢問,她人呢?」
齊源跟我一起過來,聞言,在我身邊發出一聲嘲弄的嗤笑。
仿佛有無數顆子彈打進我的心臟,千瘡百孔地漏著風,那種冷銳幾乎令我無法呼吸。
我艱難地向醫生道了謝,轉身出去,問他:「你早就知道嗎?」
「我知道什麼?」他挑了挑眉,笑容帶了點譏諷,「周祁,你是不是忘了,我們一開始根本就不認識溫辭,還是你把她帶過來介紹給我們的。」
「她連你都不肯告訴的事情,怎麼會告訴我們這些關系一般的朋友?」
我無法反駁。ÿź
心臟處一陣陣的抽痛涌上來,迫使我彎下腰去,蜷縮成一團。ץƵ
那天警察局把電話打來家里,我才知道,我離開去找蘇予后,她又遇到了什麼。
我的阿辭,在她生日這天,遇到了這麼恐怖的事。
這個時候,我不在她身邊。
甚至我自己就是造成這一切的元兇。
我掛斷電話,站在沙發旁,忽然嘔出一口血。
我問齊源:「我是不是很混蛋?」
「不。」
他說,「不是混蛋,是人渣。你知不知道所有人都在等著看溫辭笑話,我真的搞不懂,你腦子壞了嗎?要是喜歡蘇予,一開始就別和溫辭結婚;既然結了婚,你前女友得不得絕癥死不死,關你屁事啊?」
我無力反駁。
只是忽然想起。
那天我去醫院看望蘇予,她告訴我化療很辛苦,接著話鋒一轉,拿出銀行卡遞過來:「你還是收回去吧,已經替我付了醫藥費,不要再給我額外打錢了。
」
頓了頓,她的聲音里帶上了一點哭腔:「你其實很瞧不起我對不對?生了病,還要靠你的資助才治得起。」
一滴滾燙的眼淚砸在我手背上,我捏著那張銀行卡,又失望又生氣。
在我心里,溫辭一向是溫和又善良的人。
她怎麼能這麼做?
所以那天回家后,我做了至今回想起來都懊悔萬分的事。
捏著她手腕時,指尖的確摸到了一點凹凸不平的觸感,只是那時我沒有多想。
溫辭是個不愛戴首飾的人,可回國后,她手上的鐲子和手表就沒有摘下來過。
其實一切都早有暗示。
我為什麼沒發現?
我怎麼能沒發現呢?
見過溫辭后回來的第一天晚上,我站在浴室,對著鏡子,用刀片劃過手腕。
一線血噴出來,刺痛沿著手臂往上爬。
我仿佛毫無知覺,只是在想溫辭。
她會有多疼,會有多疼。
這麼多年,我始終都沒有發現過。
大概半個月后,齊源終于發現了我兩邊手臂上密密麻麻交錯的傷口。
他沖我臉上打了一拳:「周祁你是不是腦子有病?」
我顫了顫眼睫,問他:「阿辭當初,是不是也像這麼疼呢?」
「當然不是,她要比你現在疼太多了。」
齊源毫不留情地說,「她是一心求死,你只不過是在自我感動而已。」
「要是真的覺得愧疚,就替她報仇啊,蘇予那小舔狗對溫辭做了那些事,現在還好端端地活在牢里呢,過兩年就放出來了。」
我漸漸,從自毀的邊緣清醒過來。
他說得沒錯。
那兩個強奸犯還活著,溫家人也還美滿幸福地活著。
我們都要贖罪的。
等那兩個人真的死在監獄里后,我開始不計后果地針對和打壓溫家的公司。
其實兩家的公司規模差不了太多,溫家破產,周氏的公司也傷得七七八八。
我爸提著鞭子,把我抽得渾身是血:「我把家里的公司交到你手上,你就給我搞這種事?溫辭跟你結婚的時候你不好好對她,現在人離開了,你又來充什麼情種?!」
我抿著嘴唇,沒有說話。
那天晚上我給她打電話,溫辭告訴我,在我陪蘇予去蒼山洱海度過生命最后的時光時,她也在朋友圈看了蘇予全程的直播。
那個瞬間我就明白,我再也不可能被她原諒了。
隔開我們的不只是蘇予的死亡和謊言,還有我的愚蠢和卑劣。
所以,我為溫辭做了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把簽了字的離婚協議寄給她,放她自由。
后來,時間長了,我媽想讓我再結婚,有新的開始。
我沒有答應。
只是在每年溫辭過生日的時候,偷偷去她所在的城市,也不敢靠近,只遠遠地看一眼。
大概是因為離開了我,也離開了溫家的一切,她的精神狀態變得越來越好,也很順利地找到了極好的工作。ყż
我一直都知道,她是個很優秀的人。
只是我有眼無珠,自以為是。
和我離婚后的第五年,溫辭生日時,我照舊想偷偷去看她一眼。
卻發現,她的身邊多了個陌生的男人。
那人很高大,哪怕是高挑的溫辭站在他身邊,也顯得小鳥依人。
他從勞斯萊斯上跨下來,抱著一大束花,笑笑地低頭吻她。
溫辭沒有拒絕。
我遠遠地看著這一幕,心臟好像被什麼利器切開、粉碎,疼得發抖。
但我知道,是我罪有應得,就該好好受著。
回去后沒多久,我身體的異樣漸漸地,越來越明顯。
去醫院檢查,結果是 ALS,也就是俗稱的漸凍癥。
越來越嚴重的時候,齊源來醫院看我。
他問我:「你想不想再見溫辭一面?」
我沉默許久,懷著某種卑劣又天真的希冀,點了點頭。
我既不希望她憐憫我,又希望至少因為對于故人的憐憫,她還能再來見一見我。
齊源去走廊打電話,我沒有忍住,慢慢挪到門口去聽。ӳž
恰好聽到溫辭的聲音。
一如既往地沉靜,卻帶了點冷意:「不用了,我嫌看了惡心。」
電話掛斷,齊源嘆了口氣,走進來:「溫辭說她暫時沒時間,以后……」
「我都聽見了。」
我說。
他一臉復雜地看著我。
我艱難地扯了扯唇角:「知道她現在過得很好,我就放心了。」
天色漸漸暗了,外面下起大雨。
我聽著雨聲,想起很多年前,我第一次遇見溫辭時,也是一個雨天。
她還想著我是她的第一個朋友時,我就已經喜歡上了她。
卻還是弄丟了她。
那天之后,我甚至再也沒有夢見過溫辭一次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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