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羽捂著心口的鮫綃在風雨中沉默了許久,回去就病了一場。他欣喜的是瓊蓮還活著,悲傷的是仙凡有別。
瓊蓮雖然隱瞞了他的身份,可她說好了要與他結為夫妻,一同回鄉的啊!
他心結難解,病得昏昏沉沉之際,忽的聽見有一名女子的聲音,“張羽,我且問你,你想不想和瓊蓮相守終生?”
“仙凡有別,我不配……”
“你若是誠心,我可以與你三件寶物,用這寶物煮海,定能逼迫那東海水君把女兒交出來。”
“你是誰?為什麼要幫我?”
“我乃瑤臺紫府清虛的東華仙姑,被你二人的愛戀感動了,不忍見你二人分離,特來相助。”
第二日,張羽醒來之后,果真在床頭發現了仙人留下的三件寶物,銀鍋一只,金錢一文,鐵杓一把。
他欣喜至極,重新振作了起來,攜著這寶物去了沙門島海岸。
他依著那仙姑所教的辦法用石頭壘起了灶,枯枝點起了火,銀鍋架在上頭,鐵杓舀滿了海水于鍋中,水里再放了那枚金錢。
果真,在鍋中水沸騰之時,海水也開始沸騰起來,摧山岳,卷江淮,地動山搖,風浪不歇。
而鍋中水每少一分,海水便往下沉了十丈。
不到半個時辰,海面已經沉下去數十丈,上頭漂浮著好些披麟掛角的魚蝦水物,各個翻著肚皮,奄奄一息。
張羽覺著有什麼不對勁,他本意是逼迫水君放出瓊蓮,并不想害了這諸多性命,便趕緊將鍋底的木柴丟掉,撲滅了火。失了柴薪,銀鍋也漸漸不再沸騰,海水也漸漸恢復了平靜。
“好你個張羽,你不是想要救瓊蓮出來嗎?怎的就停住了,快,繼續煮!”那東華仙姑的聲音又出現了,有些急切地引誘他。
“我只是想見瓊蓮一面,傷了這諸多東海生靈并非我所愿。”
“你個廢物!”那聲音氣急敗壞道,可很快就驚叫一聲,張羽就見著從一個賊眉鼠眼的男子從云頭滾落下來。
海面上,也出現了一位紫袍老者,而瓊蓮正淚眼婆娑站在一旁,盯著那男子恨恨道,“父王,我早就說了,博騰是心善之人,定不會做出這傷天害理之事,定然有人害他,您看!”
后來張羽才知曉,原來這東華仙姑乃是涇川水君的二兒子宣華所扮,特來尋仇。
東海水君與洞庭水君同為兄弟,那宣華本娶了洞庭水君的女兒為妻,可他卻偏寵小妾,將那龍女趕去牧羊,后東海水君一怒之下將那涇川攪了個昏天暗地,一狀告至天庭,宣華被發配至窮山惡水的濟瀆囚禁百年。
百年刑滿之后,宣華仍心存怨恨,知曉了張羽與瓊蓮的私會之后,便假作仙姑,偷盜了昆侖寶物,誑了張羽煮海,前來報復。
10
“父王見我和博騰兩情相悅,又見因媒妁之言害得我那堂姐身世凄慘,思慮再三后便允了我和博騰的婚事。可因博騰煮海,害了好些生靈,他心中著實也有些不忿,便與博騰立下賭約。”
“我與博騰消去記憶入輪回一世,我是失了鮫珠的鮫人,他是捉了我回去便能平步青云的皇子,若是這一世他再愛上了我,愿意為了我以性命相博,父王便再也不拆散我與博騰了。”
瓊蓮含著熱淚擁住了簫箬,擁住了她前世的情郎,望著他的心口潸然淚下。
他心口的血早已經止住了,可當時生剖鮫珠的畫面仍歷歷在目。
“博騰,再也沒有人能分開我們了!”
而已經恢復了前世記憶的簫箬也在此刻才終于知曉了一切,為什麼他當初初見那鮫人時便覺著無比熟悉,為什麼他會想盡辦法救她性命。為什麼,他會在母親的性命與她的性命之間做抉擇時,毫不猶豫選擇了后者。
冥冥之中,早有上天注定。
他以為的初見,早已是上輩子刻骨銘心的愛戀。
11
一切塵埃落定,瓊蓮與張羽歡天喜地回去準備成親了,臨走前,阿姚給她帶了一瓶子春不老作為賀禮。
這回瓊蓮沒有嫌棄,樂滋滋道了謝便挽著張羽離去了。
“先生,烏七七走了,我怎麼覺著耳朵清凈了好多?”
“看來,你被她荼毒得還不夠。”
“哎,先生,真的是嚇死我了,那國師有些道行,我差點就要死了呢!”
“放心,你死不了,我一直在觀塵鏡里看著呢。”
“哎,對了,那作惡多端的國師怎麼樣了?”
“他廢了一只手,昏過去了,什麼也不知道。回去后,怕是也會因無法順利帶回鮫人,被老皇帝懲治罷。”
那國師險些害了阿姚性命,他必然不會手下留情。人死如燈滅,死是最大的解脫。
待那國師回去以后,他會發現陛下大怒,山門盡毀,而他今后將受盡終身流離之苦,這才是對他此生真正的懲罰。
阿姚對自己送的賀禮滿意至極,扯著柏久的衣袖,笑得很是得意。
“先生,你說這世間男子怎的這般會說情話,那張羽還說什麼‘春不老,情難絕’,哈哈,你看我送的賀禮是不是很應景?”
柏久揉著額角笑得無奈,卻沒有去糾正她——天不老,情難絕。
本是觀塵鏡里覷了一場人間風闕,卻差點害了阿姚。
一想到那日,他還有些心有余悸。
忽的,他搖了搖頭,嘴角的笑意也頓住了,一時有些怔忪。
這天河邊上撿回來的花妖,不知何時起,竟能如此牽動他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