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法聽他給我的回應,快速地掛掉了電話。
一個人蹲在地上,狂哭。
這是這麼多年以來,我第一次,一丁點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哭到我整個心臟都在抽搐。
把江城都嚇到差點帶我去醫院。
人這輩子最痛苦的事是什麼?我從前沒有想過。
我現在知道了。
是不被愛,完全不被愛。
是每一分付出,就像是一本賬一樣,別想占一分便宜。
他在意我,是我讀了大學可以給他養老。
蔡悅和我最開始于父母只是擺脫不了的累贅,想清楚了這個,我一時間覺得疲憊無力。
這麼多年來我不斷給自己打氣,不斷奮力超前爬。我害怕我只要一松懈就會被命運拋棄,我受夠了貧窮和無力。
我一直渴望著休息一段時間,可我像一輛失控的汽車一般,剎車壞了,馬力開足,瘋狂馳騁,直到把我撞壞才能停下。
我在內中深處,一直覺得,我不配。
我沒有房子,我的錢還不夠多。
我還沒有在這個社會上站穩腳跟。
我不敢停下來,不敢生病,不敢有任何懈怠。
我在這種無盡的焦慮和恐慌中快要窒息,直到蔡悅先我一步快要墜落。
我才恍惚知道,我們的心生了很重的病。
我開始發覺,我不是僅僅在拉她。
我在拉我自己。
蔡悅已經等同于我自己的生命。
她決不能出事。
我已經和江城同居了,夜里他開滴滴回來,發現了我的異樣,一直問我原因。
我只是突然抱住他道:「愛是不是都是需要條件的?」
他揉了揉我的頭,只給我說他會一直在我身邊。
我開始存錢帶蔡悅出去玩,我給她說:「蔡悅,以后我們每一天都會過好日子的。」
蔡悅沒有說什麼,但是精神頭好了很多。
甚至我發現她開始兼職給別人畫畫。
她將她掙到的第一筆錢全部都給我買了禮物,里面有一張便利貼:「姐,我會給你掙很多錢的。」
江城回老家做了水果批發,帶著賣一些農資諸如肥料、農藥之類,我想了想選擇回到了縣城當初我們那所中學當初中老師。
我遇到了和蔡悅很像的女孩子。
她問我:「老師,是不是只有讀書才行?」
我說:「不是只有讀書才行,但是這條路可以幫你走其他路。
「我們在做喜歡的事前,肯定要做很多不喜歡的事。」
回到家鄉后,我發現這麼多年,好像它沒有啥改變。
我們去收購橘子,每次都會有農戶怕我們不來,可能一家一戶成百的橘子樹,就是這一家人的未來。
為了擴大銷量,我們甚至還做起了直播,開始助農。
最開始怎麼都做不起來。
直到蔡悅拍我的一個摘橘子的視頻走紅,底下評論高贊:「平和、溫柔,可能這是拍攝者眼中的你吧!」
我們就這麼開啟了上班做老師,下班做網紅的生活。
附近幾個鎮的橘子、橙子大多是我和其他一些帶貨的主播賣掉的。而這些帶貨主播,都是當年和我一起長大的孩子。
大家都下意識地回來了。
我回到了村子里。
我還沒說什麼,當初那些說我們的人,見到我就一個勁兒地夸我和蔡悅,兩姐妹好有出息。
他們現在害怕我記仇。
我本來想說些什麼,但是看到一個一個和我們相似的孩子,最終只說了句,我們只要好的橘子,行就行,不行就不行。
我們的老家真的太窮了,我都畢業這麼久了。
居然還有輟學的。
我曾經無數次想要逃離它,可是在我再次看到像我和蔡悅一樣的孩子的時候,
我完全崩不住。
我平凡普通得就像一只螞蟻一樣,別人抬頭抬腳就是我們這種人的全部。
可是這個世上還有很多像我這樣的螞蟻。
他們大多在我偏遠貧窮的家鄉。
如果一只螞蟻出去了就不回來,那這一群螞蟻都不知道外面還有廣闊的天地。
不知道更大的世界里有豐饒的食物。
我選擇了做那只回頭的螞蟻,
我后來又見到了我的初中班主任,她哭紅了眼給我說道:「我就說,我要是生一個像你這樣的就好了。」
這次我沒有哭了,沖她笑了笑。
在我的小孩都出生的時候,蔡悅一路學畫畫,她成了業內很出名的原畫師,
當初我一個勁地要往城里跑,最終留在城里的卻是她。
蔡悅三十歲那年買了一個房子,寫的是我們兩個的名字。
她說:「姐姐,我就說了,我會給你掙大房子的。」
來源:知乎 作者:魚游十四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