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抽抽搭搭:「我在呢,我在名冊上。」
核驗官無語了。
「唉,」他嘆了一口氣,裝模作樣地翻著冊子,「那你叫什麼名字?你說,我倒看看找不找得到你。」
「卿春,三公九卿的『卿』,春榜題名的『春』。」我聲音清亮,清清楚楚地告知所有人包括聚集過來的旁觀者我的名字。
「好——卿春——讓我來找找。」核驗官隨意翻著冊子,動作敷衍。
我坐在地上抬頭,微微勾唇,提醒他:「第八頁、第四行。」
他下意識地翻到那里,然后眾人就見他石化般地不動了。
「瘋了,真瘋了。」
旁人狐疑地朝他手里的冊子看去,而后一樣愣住。
第八頁第四行,行首赫然是「卿春」二字!
他猛轉頭盯住我:「你替考的是吧?!」
圍觀眾人雖然也被驚住。
他們真是嚇糊涂了,我怎麼會是替考呢,哪有找女人替考的,生怕自己被揪不出來嗎?
一時間場面大亂。
「去,去報告長官。」
一個吏員迅速跑開,核驗官又下令把我拿下。
正當小吏要來揪我胳膊時,人群外傳來悠悠一聲:「吵吵嚷嚷,這是在干什麼?」
來人著紫色官服,旁人皆為他讓出一條道。
核驗官像是吃了什麼定心丸,臉色突然好起來。
此人他認識。
禮部尚書,甘青。
今年的科考就是甘青來主持的。
「大人,」他醒了醒神,稟報,「這女人鬧著要進去考試,屬下正在處理。」
甘青掃了我一眼,又掃了要來捉拿我的吏員們一眼,最后目光停留在核驗官身上:「驗過了嗎?」
「啊?」核驗官莫名其妙,順著尚書大人的目光看到自己手上的名冊,「哦,冊上是有她的名字……」
「既然有她的名字,為何不放她進去?」
「啊?」
所有人腦袋里都冒出一個大大的問號,而他們這位尚書大人卻好像在說什麼稀松平常的事情:「愣著干什麼?讓開,讓她進去呀。」
「這、這這這……」核驗官結巴了半天,「大人,怎麼能?這個女人……對,女人,她是個女人呀大人!」
甘青道:「本官問你,哪一條法律規定了女人不能考試?」
沒有。
理所當然地默認來考試的應該是男人,卻不在法律上寫明,可見對女人的輕蔑。
核驗官腦子宕機了,怎麼這禮部尚書跟他想象的不一樣?
不等他說什麼,甘青又道:「本官在刑部也待過幾年,對法律法條,想必比各位都熟,跟我辯,你們辯不過的。」
我津津有味地看戲。
接著甘青就向我走來,站定在我面前,平靜道:「夫人,坐地上不雅。」
這一下,鍋都炸沒了。
核驗官張了張嘴:「阿巴阿巴……」
周圍的震驚聲越來越多。
「敢情這女的是禮部尚書的夫人?!」
「那他們剛剛跟禮部尚書告狀,告個屁!」
「定是禮部尚書給他夫人暗箱操作,這名冊上才有這個女人的名字的!」
「誰不知原宰相的上門女婿跟宰相小姐感情好啊,這麼多年,宰相小姐無出,身為朝廷大官的上門女婿也從不納妾,也沒什麼私生子。」
「等等……感情好就可以包庇自己的老婆來考男人考的試嗎?我呸,不可以!簡直荒謬。」
效果很好,我非常滿意。
核驗官一馬當先,張開雙臂跑到大門前擋著,頗有幾分悲壯:「即便是大人的夫人,也不能進去,要是進去,就踏著我的尸骨進去!」
甘青攬著我走到他面前:「快要開考了,等去宮里通報的人得到回復再過來,考試早就開始了。
如果皇帝應允,那你豈不是耽誤了我夫人的考試時間,你該當何罪?」
核驗官梗著脖子,表情像哭:「那如果陛下不允呢?我又該當何罪?」
哎呀,這個死腦筋。
我戳戳甘青:「這不是有甘大人頂著嗎?我文書齊全,名字、身份都對得上,也沒犯法條,你有什麼好擔心的,實在不行,到時候你把鍋推給她,都是她威逼利誘你。」
核驗官……可恥地心動了。
我如愿進入了考場,同時也知道,甘青將頂著巨大的壓力為我保駕護航。
這一次她等于跟全天下作對。
我不清楚外面是什麼狀況,操心無用,將所有的專注力都投入在眼前的試卷上。
本朝會試要考六天,我安然無恙地在貢院里度過了六天。
不得不說,甘青時而啰嗦,但是真靠譜啊!
出來之后,我才知道,我考試的這幾天里,許流月抱病,大臣一概不見,折子一律不批。
朝中無主,宰相元琛不發話,甘青執掌禮部對科舉之事大權獨攬,甚至還利用之前在刑部的勢力搞了幾個人入獄。
只為了護住這場考試正常進行。
有人哭訴著找元琛做主,元琛揉揉眉心:「是禮部尚書平時脾氣太好,你們就真以為他是軟柿子?那你怎麼不來做這個尚書呢?這次甘青動了真格,我勸你們吶,都別管啦。」
「可,可是……他是尚書,您還是宰相呢。您就這麼看著他顛倒綱常?!」
「綱常是什麼東西?」元琛的眼神忽地凌厲起來,「你去問問當今陛下,他是怎麼登的基來著?」
來人心一凜,嚇得不敢說話了。
元琛見狀一嘆:「開心點,你我有幸,親歷這個即將大變的時代。
」
在元琛那兒碰壁,又有人找到我已經致仕的爹,也就是原本的卿宰相,但是連面也沒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