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個男人,可我是男兒身,此事天命該由我來做。卿春,我若做成,以后你便能做,你能做成,此后千千萬萬的女人也能做成。」
冬日的夜極寒。
此刻的山洞極靜。
燃燒的火堆發出窸窣的木柴燃燒聲。
我的血液在沸騰。
然而……
「下雪了。」
面朝山洞的張野芃突然說。
剛剛吵得太厲害,以至于我們現在才意識到,山下的人怎麼還沒找過來?
山洞外傳來一點響動。
呃,倒是來了個人,是張野芃的那個小丫鬟小蕪,竟然神奇地找到了這里。可是就她來有什麼用。
眼見著下雪,一夜大雪封山,我瞅瞅自己,瞅瞅小蕪,再瞅瞅兩個渾身是血的傷員。
沸騰的血液就這麼猝不及防地凝固了。
長夜漫漫,我們幾人簇擁著取暖。
張野芃傷得最重,還發起了高燒:「小春春,我是不是要死掉了?」
如果到明日還沒人找到我們的話,我們確實離死不遠了。
大雪將我們封在這山洞里,即便是正常人,也會被餓死凍死,更何況我們幾個半殘的。
甘青嘆了一聲:「熬吧。」
不知過了多久,張野芃暈過去,甘青也漸漸睡著了。我不敢睡,睜著眼撐到天白。
甘青醒了,拍了拍我:「你瞇一會兒。」
我瞥了眼她的傷腿,沒多說什麼,抱著昏睡的張野芃閉上了眼。
張野芃的身軀時而冰冷時而滾燙,我緊了緊手臂,擔心不已。
意識恍惚回到 14 歲那年冬獵,她扛著腿上鮮血淋漓的我和我哥的殘骸,一路從禁區拉扯到山下,路上時不時地說:「卿春,你別死,撐住啊。」
你也要撐住啊。
不知又過了多久,甘青撐著劍站起來:「這樣下去不行,我再去找點吃的。
」
沒走兩步,就跌倒在地。
她面色蒼白,嘴唇青紫,我嘆了一口氣:「我去吧。」
正打算起身時,忽地,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了嘈雜的呼喊。
我與甘青對視一眼——終于。
不多時,洞口出現了一大幫烏泱泱的人。
為首的那個眼角通紅,沖進山洞,沖到我身前時一個不慎滑倒,來了個大禮。
同時嘴里哭號:「你這個壞女人,我一點兒也不擔心你!」
我的心弦一松的同時兩眼一黑。
再醒來時,我已經躺在相府的臥房。
卿秋趴在床頭嗚咽,像烏鴉一樣吵得我頭嗡嗡的。
「壞女人,干脆死在山洞里算了,半死不活的,相府哪有那麼多錢給你治病……」
「這不是……有我賺嗎……」我虛弱地出聲,盡力抬手摸了下他的腦袋。
哭聲驀地停住,他「唰」地抬起頭,睜圓眼睛瞪我,然后一聲不吭地跑了。
我一邊在相府養著身子,一邊派人去偷偷觀察甘青。
幾個月以來,朝廷動蕩不堪,經歷了北境敵國撕毀和平條約、大興兵事,張野芃被迫嫁給太子,許流月宮變失敗等一系列事情之后,張野芃逃離了東宮,一路北上。
我估摸著她的行程,在她到達北境沒多久,她在北境的父親就勾結敵國,反了。
與此同時,天下多處發生天災,民亂四起。
外患內憂當前,京城里也是暗潮洶涌。
我幫許流月做事,有他不方便出面的,全是我借著女子和宰相之女的身份去幫他交涉。
這一年風雨飄搖,人心惶惶,不知路在何方。
有人求到卿相門上,請他指條明路。
卿相凝視我,最終搖頭,擺擺手:「不見,就說我在睡覺,讓他們回去吧。
」
在這動蕩之際,我還辦了一件我自己的事兒。
我找到甘青,經過這麼長時間的觀察,她合格了。
「我們結親吧。你入贅相府。」
她沒有意外,直接點頭:「好。」
「他」是個侍衛,身份寒微,想要往上走,就需要強有力的岳家支持。
我性別為女,想要往上走,需要一個真正可以信任的「男人」為我開路。
我們相互利用,相互依存,相互把對方往上托舉。
滿目瘡痍之中,卿相府平平穩穩地辦了場熱熱鬧鬧的婚事。
甘青的腿傷傷到了根本,一瘸一拐地跟我拜了堂。
眾官員無不稱奇,私下里議論,難怪人家穩坐這麼多年宰相之位,瞧瞧這風雨不動安如山的氣魄,朝廷黨派斗得你死我活時他睡覺,女兒找了個瘸子相公,他也不在乎。
甘青到了相府,唯一的任務就是:讀書、讀書、讀書。
用她的話來說,我 PUA 她。
怎麼了?當我的夫君,不當成許流月那樣,怎麼著也得有個元琛的樣子吧。
他倆當初可都是狀元,憑什麼你不行?
不是說自己是什麼頂尖 985 畢業的嗎?那就先考個狀元看看實力。
這邊給甘青安排好,那邊許流月有了大動作。
太子將幾處重軍都調去對付張野芃他爹的西北軍,在他分身乏術時,許流月等來了機會,調動他父親的舊部,一路直取京都。
對了,張野芃也從北境回來了,她目睹了太子的敗落。
十幾年的仇恨,終于迎來了落點。
許流月登基,定年號為會宣。
他舉辦登基大典時,我們站在皇宮最高的高臺上,她指著螞蟻一般伏拜的官員:「卿春,我一想到你以后也會跪在那里,我就想笑。
」
我咬牙,指著許流月:「我也要弒君,讓他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