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是去享福當神仙了呀,為什麼哭呢?」
這句話終于安慰了爹娘。
兩人徹夜長談,翌日雇了駕馬車,收拾行囊搬往鎮上。
邁出家門時,門口竟然擺著一包酥糖一包肘子,下面還壓了五兩銀子。
隔壁嬸子從窗縫里偷看,被我們發現后,砰地一聲拉緊了窗戶——
「算和你們道歉了啊,到了鎮上別說我壞話!」
我敲了好久她家門,求她一起搬去鎮上。
她說我小孩子神經了。
我又把村里每家每戶的門都敲了,沒人搭理我。
那就算了,反正我重生也不是為了做菩薩拯救所有人。
我只想護爹娘一世安穩。
說來還要感謝阿姊。
前世全家早早離開柳葉村尋找我,也陰差陽錯避免了一場滅頂之災。
這一世若是爹娘不肯走,我倒不好說服他們了。
08
春去秋來,眨眼四個年頭過去。
家里在鎮上買了棟小宅,主屋也小小的,唯獨三間柴房特別大。
爹娘寵我,任由柴房里堆滿了我這四年來曬干儲存的蛇珠草。
我說這是黃金百兩,扔一根我就哭,哭久了他們就不管了。
蛇珠草是一種沒人要的野草,嚼起來辛辣扎嘴,做草鞋都沒人肯穿。
卻是隔絕魔氣的好東西。
來日將有大用。
在一個平靜春夜,突然天降急雨,沉悶的雷鳴中驟然爆發出凄厲嘶吼中,緊接著一道嗜血紅光從裂開的山體中飛出,直直砸進附近地面。
那一刻,鋪天蓋地只剩下猩紅的顏色。
萬籟俱寂之后,柳葉村的牌匾裂成兩半摔在地面,身后整個村子都被炸成了深不見底的血坑。
全村人剎那間灰飛煙滅。
魔物現世,仙門自然要下山除妖。
而妖怪屠了柳葉村僅僅是因為,全村人待小乞丐還不錯。
主角總是要在痛苦中成長。
別人丟了命,主角痛了心,然后一夜之間覺醒。
比如我們這篇仙俠文的主角,小乞丐沈霜白。
仙門弟子趕到柳葉村時,沈霜白早已痛不欲生,手中長劍嗡嗡轟鳴,恨不能馬上出鞘手刃仇敵。
一無所知的阿姊故作成熟安慰沈霜白:
「誰又能預料到魔物如何現世呢?這不怪你。」
「若是天下太平,咱們修仙之人豈不是沒有用武之地了?我們不就是為了替這群凡人報仇的嗎,他們不死,我們怎麼下山除魔啊,哈哈哈。」
「要說咱們村也沒什麼好人吧,死就死了。隔壁那個長舌婦嬸子,摳門的鐵匠,哦還有我那些窮鬼家人。」
「他們應該在哪里討飯?若是不幸死在村里,也只能說這群無能的凡人命不好啊,嘖嘖嘖。」
阿姊笑呵呵說完,沈霜白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和她絕交了。
怔愣的剎那,阿姊發現我就站在不遠處看著她們,眸含笑意。
我沒死,也沒去討飯。
我穿著干凈漂亮的藕荷色短襖,扎著精致發髻,臉頰紅潤神采奕奕。
09
我笑著走到阿姊面前。
然后拾起一團臟泥巴,狠狠丟到她臉上。
「柳葉村的村民都在這泥土里,我幫他們教訓你。」
「你有病是嗎!」
「怎麼你生氣了要打我?啊仙門弟子打人啦,仙門弟子欺負我一個小女孩!」
阿姊嚇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拎著我衣領躲到了個沒人的地方。
她窩囊地擦掉臉上泥巴,翻了個白眼冷嘲道:
「小鬼,看來你命挺大沒死啊?勸你找地方躲起來,我們仙門要在這附近布陣除妖,沒用的凡人別來搗亂,我怕嚇死你!」
我開口問她:
「你不也是沒用的凡人嗎?你身上是最低等的外門弟子布袍,手里是鐵劍,學了四年你不會連御劍術都不會吧?」
阿姊一下子愣住了,惱羞成怒地大吼:
「我只是暫時不會!我剛剛十九歲,我未來大有作為的!」
「沈霜白和你一樣大,她什麼都會。」
我面無表情戳穿阿姊:
「明明你與沈霜白同村,一起入的仙門,都是外門弟子,你還是仙門最小的小師妹,可全仙門都寵她就不寵你。」
「沈霜白能得掌門親傳,能與大師兄一起練劍,能喊長老「臭老頭」。
你卻只能日日砍柴燒火,縫衣漿洗,想見見心愛的大師兄,大師兄也只和沈霜白切磋劍法......」
「你閉嘴!」
阿姊眼眶通紅,氣得渾身發抖,恨不能咬碎了滿口銀牙。
可我說的都是事實。
前世我經歷了這些才明白,我們身處一本修仙小說之中,都是無名無姓的 NPC。
無論怎麼努力,都只是主角光環下的螻蟻。
阿姊以為老天幫她才將時光逆流。
其實時光逆流。只是男主們為了追妻寵妻而已。
阿姊哭著揪起我的衣襟,掐住我的脖子:
「你又有多好?你既不能長生也不會法術,我過得再苦也是仙門弟子!」
我一腳踹在她肚子上,將她踹翻在地。
「我們家都挺好,阿爹考上秀才工錢翻了五倍!阿娘也成了裁縫鋪二把手,他們答應給我買兩只小狗養著,還要送我去和富家小姐們一起讀書呢!」
「而你,四年就這一身衣服,連肉也吃不上吧?」
阿姊委屈憤怒的眼淚一滴滴墜到泥土里,她找不到任何地方發泄,只能用布滿血絲的眼睛狠狠瞪著我,嘴里一遍遍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