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抱著「再如何,也不會比現在更壞」的念頭,加入了太學游行的隊伍。
還有那些不想保持沉默的文臣,被帝王猜忌的武將。
皇上終于不能再沉默了。
他被迫放阿娘離開了皇宮。
隨后在祭天大典上當眾重審了舊案。
其實根本沒什麼好審的。
阿娘找來的證人一出場,皇上臉就黑了。
那正是當年他派去威脅玉文成的心腹內監。
后來被他一杯毒酒滅口了。
誰知心腹命大,留了一口氣,逃出生天,隱姓埋名。
直到近日,才被阿娘的人找到。
證人當場講述了那段被埋葬的過往。
玉文成是被皇上指使的。
主意是平安侯給皇上出的。
蕭衍無辜慘死,邵家軍的兵權被皇上威脅收回。
這荒謬的一切,只因為帝王無端的忌憚。
內監手里還留著當年皇上的手諭。
鐵證如山之下,皇上居然哈哈大笑起來:
「邵夕啊邵夕,我還真是小看你了。
「可縱使你找到了證據又如何?
「自古帝王便是天,真相,真的重要嗎?」
說著,他一揮手。
埋伏在四周的禁衛軍,便在汝南王的帶領下圍了上來。
阿娘眼神極盡輕蔑:
「陛下這是要滅口不成?」
皇上露出一個陰鷙的笑容:
「只是對朕的國家,做一個清洗罷了。」
15
千鈞一發之際,遠處傳來了鐵騎錚鳴聲。
那是曾經忠肝義膽,為國流血的「邵家軍」。
外公給阿娘做夕顏轎時,偷偷放了一枚印章進去。
被我和阿娘拆了出來。
那是所有部下都認識的邵將軍私印。
憑此印信,阿娘再次召集舊部,披甲提槍。
夕顏轎上的珠寶玉石盡數拆下變賣,充作軍費。
出發前,我曾問阿娘:
「這麼多年了,他們還會響應你的號召嗎?」
阿娘笑了笑:
「他們會。
「山河既已面目全非,鐵騎便踏破山河,重鑄大齊的魂魄。」
年邁的帝王第一次害怕了。
他真切地感覺到自己民心盡失,氣數已盡。
就在這時,汝南王走到他面前。
皇上眼前一亮:
「愛卿,你掌管禁衛。
「替朕誅殺反賊!
「事成之后,你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
汝南王笑了笑, 遠遠地與阿娘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我聽見阿娘聲音極低地說了一聲:
「多謝。」
與此同時,皇上的人頭飛到半空中。
仿佛慢動作一般, 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隨即高高在上的頭顱,滾落在塵土中。
皇上死了。
被汝南王殺死的。
16
不管怎麼說,誅殺帝王是大罪。
汝南王隨即被關押。
前朝后宮吵翻了天。
不知是不是缺德事干得太多了, 皇上至今沒生出來子嗣。
于是「下一任皇帝誰干」就成了重要問題。
最后手握邵家軍, 又接手了禁衛軍的阿娘, 成了炙手可熱的人選。
也有大臣提出質疑:女子當帝王, 于禮不合。
可沒辦法,阿娘呼聲太高,又手握大齊半數軍權。
最后還是坐上了那把龍椅,成為當朝第一位女帝。
平安侯被阿娘干凈利落賜了凌遲之刑。
玉茹則被判流放苦寒之地。
汝南王被貶為了庶人,算是為先帝之死, 畫上了一個句號。
但阿娘來王府接我進宮那天, 我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汝南王,這些年多謝了。」
「不必言謝,你知道我不是為了你,我其實還是很討厭你。」
「我知道……但總歸是你擔了弒帝的罪名。
」
「無妨,你既已在江南給我置辦了豐厚家產,我們便兩清了。」
臨別前,汝南王世子又來見了我一面。
他告訴我,汝南王與阿娘其實是心照不宣的。
多年來他們父子行事荒唐, 與阿娘針鋒相對。
也不過是為了讓皇上信任汝南王,從而掌管禁衛。
我覺得我應該道謝和道歉的。
如果不是因為我們,他們父子也不會失去爵位,只能當個江南富家翁。
但我還沒來得及醞釀出感情。
汝南王世子就塞給我一個巴掌大的白玉缸,隨即腳底抹油溜了。
我低頭一看, 嘴角抽搐:
水缸里是一只小王八。
正傻乎乎仰著頭看我呢。
遠遠有世子沒心沒肺的聲音傳來:
「不聽不聽, 王八念經哈哈哈哈哈!」
17
多年以后, 阿娘將皇位傳給了我。
又過了許多年, 我將皇位傳給了兒子。
然后我和已經老得耳背的阿娘一起, 坐在院中曬太陽。
阿娘今天精神很好。
她絮絮叨叨地說起了很多事:
「沒想到汝南王經商有點東西啊。
「他從海外帶回來的種子,一年可收兩季呢。
「如今百姓家家戶戶有余糧, 真好。
「也不枉當年我們提著腦袋折騰……」
我給阿娘掖了掖毯子:
「阿娘,如今的盛世,你功不可沒。」
阿娘笑了笑:
「其實啊。
「當年阿娘原本只想求個公道。
「可他們不給……
「我能怎麼辦呢?我只好爭搶那把龍椅。」
阿娘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陷入了沉睡。
一抹笑停在她的嘴角。
不知是否見到了當年的少年郎。
番外
老子以前是汝南王。
現在是江南首富。
總有人問我,當年為何要幫邵夕。
莫非是愛情?
愛個屁嘞!
要不是蕭衍那王八蛋, 誰管邵夕死活?
當年我和蕭衍是最好的兄弟。
他幫我扛過揍,我幫他背過鍋。
那年他出征前,我難得感情充沛囑咐他:
「戰場刀劍無眼, 你多加小心。」
他大驚失色:
「你怎麼知道邵夕送了我一個劍墜子?!
「老漂亮了!」
我……
滾吧!
臨走前他隨口道:
「若是邵夕比我先回來,你幫我護著她一二。
「她心地純善, 別讓人欺負了去。」
啊對對對。
一刀之下,人馬俱碎那種純善。
我一邊隨口答應下來,一邊腹誹這人簡直沒救了。
可我沒想到, 這小子他是真沒回來啊!
我能怎麼辦?
自己答應的事,哭著也得辦啊!
幸好……我辦到了。
多年后,我靠在蕭衍的墓碑旁, 懶懶地伸了個懶腰:
「走嘍!
「兄弟,此生諾已踐。
「來日黃泉相見,你當請我飲一樽酒。」
-完-
不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