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眾人識趣地散去。
我倆緊張對視。
半晌,他「砰」一下把碗放在桌上:
「過來把這碗牛乳喝了。
「母妃說了,十歲還長身子呢,不能缺營養。」
我……
貴府懂得真多。
但我確實肚子餓了,端起那碗加了蜂蜜的熱牛乳,咕嘟咕嘟就喝光了。
汝南王世子坐在一旁,有些不自在地摸摸鼻子:
「那個……你最近就在這院子里玩吧。
「別出去了,父王不喜歡你。
「若是缺了什麼,就跟陳嬤嬤說。」
說完,他就站起來離開了。
第二天,風言風語流傳開。
說汝南王世子娶妻第二天就又往窯子去了。
世子妃不得寵,且被虐待的謠言很有市場。
與此同時,阿娘找到的證人被護送進了京城。
京中的氣氛前所未有的緊張。
皇上的脾氣也越發暴躁。
前日就因為有御史反對修建行宮,皇上不由分說撤了好幾個人的官職。
導致大臣們噤若寒蟬,不敢多說一個字。
阿娘請求盡快重審舊案,卻被皇上一拖再拖。
這日,我被獲準回娘家省親。
剛坐定,就有下人來報:
皇上派人攜密旨來了侯府。
阿娘將人迎了進來。
來的是皇上的心腹內監。
對方嘴角帶著笑,可眼神卻冷冰冰的:
「奉皇上旨意,送您一份大禮。」
說完,內監便躬身行禮,去了院外等候。
阿娘展開密旨,皺了眉頭:
「這老東西,讓我去大理寺監牢里探監。
「搞什麼鬼。」
我緊張:
「會不會是陰謀?
「阿娘別去。」
阿娘一撩頭發:
「那豈不是顯得我怕了他?
「龍潭虎穴老娘都闖過,還怕他這老鱉蓋子?」
12
在內監的陪同下,我和阿娘踏入了大理寺監牢。
大理寺卿連同守衛一起,退到外面等候。
內監引著我們,一路來到最深處的牢房。
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傳來,隱隱還有低低的哀號。
火把點燃的一瞬間,我睜大了眼睛。
是阿爹和玉茹!
只見兩人滿身血污,手腳都被釘死在刑架上。
人自身的重量導致他們身體一點點下墜。
手腳處釘著釘子的位置,慢慢被豁開,血流個不停。
許是太疼了,兩人滿頭都是冷汗。
見到阿娘與內監,阿爹忍不住大聲哀求:
「公公!我對陛下一片忠心!
「求陛下開恩!」
內監笑了笑:
「陛下自然知道,但眼下皇上正憂慮,豈不正是您盡忠的時候?」
說完,不理會兩人的哀求,轉向阿娘。
「陛下說了,當年誣告之事,主意是侯爺出的。
「誣陷之人是玉文成。
「眼下他愿意將這兩人交給您處置。
「是生是死,命都捏在您手里。
「如此,您可滿意了?」
阿娘漠然。
她明白皇上的意思:
雙方各退一步,息事寧人。
固然玉茹與平安侯罪無可恕,但最大的罪魁禍首,尚在龍椅上安坐。
她豈能甘心?!
就在一片沉默中,內監越發焦急:
「您還有什麼不滿?咱們好商量……」
阿娘嘴角勾起一個輕蔑的笑,朗聲道:
「我要皇上下罪己詔。
「背負罪名的英雄入史冊,載英名。」
內監嚇得幾乎不敢說話。
就在此時,只聽「啪」的一聲脆響。
隨即一串翡翠佛珠被扯斷,珠子「噼里啪啦」掉了滿地,從監牢更深處滾出。
正是皇上日日拿在手中那串。
阿娘對著那個方向輕輕拱了拱手,隨即帶著我離開了。
我知道,阿娘和皇上談崩了。
但我并不怕。
阿娘說,有些事遠比生命更沉重。
但你就是知道,一定要去做。
13
從大理寺出來,阿娘就被強行「請」進了皇宮。
我想跟去,卻被禁衛攔下。
阿娘笑著對我揮了揮手:
「回家去。
「阿娘沒事。」
我急得團團轉,卻無計可施。
直到入夜時分,汝南王世子來了。
他醉得腳步都不穩了,被幾個小廝七手八腳扶著進了我的房間。
小廝不敢多停留,垂眸離開了。
人剛走,世子就倏然睜開了眼睛。
眼神清明,不帶一絲醉意。
他低聲道:
「你娘沒事。
「陛下只是扣著人不放,吃穿都不缺。
「恐怕是想拖著這事。」
我松了一口氣。
想了想,又謝了他。
世子揉揉眼睛:
「睡吧,下一次好好睡覺,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我卻睡不著。
這事越拖,對我們越不利。
證人隨時都可能被皇上找到。
到時候十有八九他會派人暗殺,或者策反。
就在事情焦灼了幾天后,突然出現了一個突破口。
只不過,代價是紅芙的命。
汝南王世子將消息告訴我時,已經太遲了。
我失魂落魄地趕到長安街口時,幾個禁衛正在清洗地面。
大片的鮮血散發出濃郁的腥氣,令人作嘔。
我隱隱聽見世子正在我的耳邊講述經過。
紅芙占了說書人的臺子。
站在上面講故事。
她講蕭衍,講阿娘。
講一往無前的邵家軍,講埋骨他鄉的少年郎。
她講天地不仁,講皇權如山。
講命如草芥的百姓,講只手遮天的帝王。
直到禁衛軍趕來,亂刀剁碎了她。
她也依然笑著對底下眾多看客,喊了最后一句話:
「何日草木掩高山?何日流水覆行舟!」
14
星星之火,終于燎原。
起先,是太學的學子。
他們頂著禁衛軍的鎮壓,高呼「公道自在人心」。
然后,是底層的百姓。
連年增加的賦稅本就讓人心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