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籟俱寂,唯有玫瑰花未眠。
黑暗里。
我看著花。
花也看著我。
從小到大,我媽疲于奔波賺錢,是絕不會有這麼小資的舉動的,她任我如野草一般掙扎生長,將我養得粗俗而頑強。
不得不說,這是我平生第一次收到花,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感覺有點奇怪。
…….說不上來。
我好像,生平第一次,領略到了一份刻骨的細膩與溫柔。
11
經過昨天那件事后,我以為謝承不會來了。
實際上,他不僅來了,而且意識到送玫瑰不妥,這次選擇的是一束淺紫色風信子。
看到那一枚枚鮮潤的花枝插進了花瓶,在清晨的薄霧里招搖著,舒展著,我忍不住自言自語。
「可我還是喜歡玫瑰。」
仿佛聽到了我小小聲,他有些疑惑:「于女士?」
那雙清澈的眼睛看著我,如清晨滴露的松杉般,有一種濕漉漉的干凈。
「不要再叫我于女士了。」
破天荒地,我對一個陌生人主動卸下了心防:「我們認識這麼久,應該是朋友了,對吧。」
他手上還拿著花,紛繁的花瓣后,是逐漸揚起的唇角。
「于女士覺得可以,我當然愿意了。」
「說了別叫于女士了......我叫于奕君。」
見他并不反對,我漸漸鼓起了勇氣:「你也可以叫我小君,沒關系的。」
「好,那就小……君。」
仿佛有些不太適應這份跨越了雇傭關系的親昵,他說話間有幾分艱澀,幾分微妙,還有幾分遲疑。
「不管怎麼樣,于女……不是,小君,你最好還是聽醫生的。」
「什麼?」
他睇一眼我表情,小心而謹慎:「既然醫生讓你深度檢查一下,那你就檢查下吧,自己的身體,自己要愛惜的……」
「好。」
未料我答應得如此干脆,對方有些驚訝。
「你的意思是?」
「嗯,聽你的。」
下一秒。
明亮的笑容,從那唇角流星般閃過。
12、
從小到大,我一直胃不好。
每次胃痛,都是直接熬上一鍋熱乎乎的大米湯,喝上一天也就自然好了。
只是沒想到這次的病發得這麼急,這麼兇。
做過腸胃鏡,才知道身體的確出了問題,胃黏膜有一定損傷,還伴隨兩個小出血點,醫生告誡我要規律飲食,絕對不可以再熬夜,否則極有可能發展病變。
這之后,我將病歷單拍給了領導。
她終于良心發現,給我批了足足兩個月的帶薪休假。
出院那天,我將那不太新鮮的、已經焦枯的玫瑰塞在黑色塑料袋里,悄悄帶回了家。
當然是瞞著謝承的。
不得不說,對方在我最需要的時候,最大化地釋放了善意,一直到我做完腸胃鏡,結束觀察出院,都是他在一旁默默照應著。
也許是看我四下無依,一時良心泛濫;
也可能是要維護客戶,不惜重金血本;
總之,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為我做了我父母都沒做到的事。
回家以后,我索性在 APP 下單,直接包了個年。
深夜剁手,說不后悔是不可能的。
但確認付款之后,我在下一秒收到了一份公式化的短信,上面用極盡贊美的言辭褒獎我,恭喜我成為了宜室家政第一位 VIP 客戶。
還沒等我消化完里面的彩虹屁,頁面忽然跳出一個咨詢窗口。
陽光帥氣男高中生:???
陽光帥氣男高中生:怎麼能叫你這麼破費?
我打了刪,刪了打,生平第一次,忍著臉疼強演了一回富婆。
「不就三萬五嘛…….又沒多少錢的。」
對方:「可我沒法再為你工作了。」
我:「?」
「都是朋友了,還怎麼賺你的錢?」
我盯著那段話許久,心中說不出什麼滋味:「沒事,那就附加一些增值服務吧。」
等了一會,對面回復了:「你想要什麼服務?」
「小君?」
那一刻,我很想再向他討一束玫瑰,但生怕惹人誤會,也只是舉重若輕地開了個玩笑:「不告訴你。」
「客戶的核心需求,靠你自己發掘啊。」
13、
萬萬沒想到,周末上門的謝承,手上提了一只活雞。
「尊貴的 VIP,這樣的服務可以嗎?」
可惜他話還沒說完,那只雞就從口袋里掙脫了出來,一揚翅就撲到了吊燈頂上,再看始作俑者一手插在口袋里,頗有幾分風度翩翩:「放心交給我,你就等著喝雞湯吧。」
話音未落,那雞一揚翅膀,又往我們這邊撲來,他也不慌:「沒關系的小君,你別怕……」
嘴里說著別怕,沒過三秒,人已經被雞攆進了廚房。
果然人也許會可靠,但不會一直可靠。
最終還是我在角落抓住了雞,拎著菜刀,手起刀落,這才終結了這段抓馬的劇情。
夜深了。
我們在靜謐無聲的夜里相對默坐,各自喝著面前碗里黃澄澄的雞湯。
這之后,對方率先打破了沉默。
「好喝嗎?」
「……好喝。」
「那就好。」
一番雞飛狗跳的追趕后,這家伙連頭頂的黑發都蓬松清爽,好像隨身帶了個衣冠整潔的濾鏡,沒有一點打工人奔波了一天的倦意和自覺。
見他欲言又止,似有好奇,我輕咳一聲:「我媽在菜市口殺魚,我從小就會幫她干活了。」
「哦?」
「我爸是賭鬼,我跟我媽過。
」
「……」
謝承沒說話。
但我看著那副平靜的樣貌,卻有些不愿意了:「你就不想說點什麼?」
他點點頭:「每個人都有困難的時候,過去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