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蕭煜為了我,竟然親自去了一趟清河。
他辦成了事,回來時卻并沒有顯得很高興。
他輕輕抱住我,「淑宜,我以后會對你很好很好。」
父親的性子,想必在他面子也不會掩飾。
我的心好像第一次被什麼擊中。
崔家進宮的家宴上,太后也來了。
但這樣的禮遇卻只讓父親更趾高氣揚。
「永樂十四年,我曾去過一回國宴,至今難以忘懷啊。」
那一年,宮中與萬民同樂,邀了許多有清流盛名的白身入宮。
也因此,不僅窮盡奢靡,禮數也甚為繁瑣。
但當時文人與皇室都覺得這般才是禮儀之邦的大國盛景。
大哥面色有些為難,可對父親習慣性的順從讓他只能沉默。
我開口道,「陛下一心為民,宮中吃用一應從儉。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若非如此,便也不會是如今的景象了。」
父親大怒,卻又顧忌好歹是天子跟前,只能壓著怒火道,「為父從前如何教你的?你怎可隨意評判朝政?」
我還未開口,蕭煜便笑道,「貴妃見識廣博,給了朕許多啟發,都是崔先生教導得好。」
父親回道,「她一個婦人——」
蕭煜不再給他面子,打斷道,「崔先生講禮,貴妃入了皇家,便不歸先生教導了。」
他未說出口的話是,如今我與父親不再是父女,而是君臣了。
父親自然能領會,面色很是難看,卻再說不了什麼。
話說到這里,太后以身體不適為由直接送客了。
臨去時母親一直回頭看我,眼神里似有萬千情緒。
崔淑然的眼睛卻不住地瞟向蕭煜。
父親覺得我不嫁謝家是貪圖富貴,卻不知他這個小女兒,更有出息。
我自然要成全我的好妹妹的。
11
我問大哥,「兄長可知前朝一畝產量多少?」
這確實難住了他。
「一畝地,出米一石,一個人一年得吃兩石米。」
「可如今,出米能到兩石了。」
大哥疑惑我為什麼要說這些。
我感慨道,「百姓們日日辛,不過是為了有口飽飯啊。」
「兄長覺得我們讀書究竟是為了什麼?」
「留下傳世之作還是平步青云?」
他終于懂了我想說什麼。
他聲音透出堅毅,「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我回到族中,會與先生們深談。」
小弟很喜歡蕭煜,甚至嚷嚷著說他想要學武,想要從軍。
我父親聽得臉都青了。
在他眼里,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蕭煜也不再慣著他。
笑著摸了摸小弟的頭,「很好。正是因為有將士們拋頭顱灑熱血,文人才能安心念書做學問。」
大哥也道,「幼儀很有志向,更勝之于我啊。」
父親是典型的一族之長,容不得任何人忤逆他的意思。
他的子女卻紛紛走向他厭惡的道路,我想就是對他的報復吧。
可這一回,他不再出言駁斥,反而流露出想在國子監任教的意思。
甚至想在京中為崔淑然選一門婚事。
于是除了大哥,他們都要在京中安置下來。
也讓我終于找到了困擾我的那個答案。
京郊禪院,我偶然撞見父親在向謝憑輕行禮。
我不禁內心駭然。
我一直覺得父親對謝憑輕態度有異。
我原先甚至想過父親是否年輕時與謝憑輕母親有舊情。
所以他愛屋及烏,所以前世他一味叫我忍讓恭順。
如今看來并不是。
可父親連蕭煜都有所輕視,什麼人能讓他恭敬行禮呢?
他心中最掛念的不就只有前朝……等等,就是前朝!
再斬草除根或許仍有漏網之魚。
12
待我回宮,崔淑然卻已經等著了。
她幾乎日日來找我。
之前頭回進宮,她一雙眼睛便貪婪地四處打量。
我試著為她選了幾戶清流人家,她果然都以各種理由推拒了。
她從小就喜歡同我爭。
這回要怎麼壓我呢?
那只能找蕭煜了。
所以她不著痕跡地向我打聽蕭煜的喜好與行蹤。
今天也是一樣,知道蕭煜要來與我用膳,便磨磨蹭蹭不肯走。
于是我派了人將皇后一并請來。
我與蕭煜還未表示什麼,皇后那個直性子就已經忍不了崔淑然頻送秋波的含情樣了。
她直接問道,「崔姑娘似有眼疾,可宣太醫了?」
崔淑然尷尬一笑。
接著她又講起閑話,「從前啊本宮有個好姐妹,她夫君不知怎的,趁著她生病,跟小姨子勾搭上了。本宮一怒之下便打斷了那男人的腿。」
蕭煜臉色一僵,我險些笑出聲。
她笑盈盈地望著我的好妹妹,「崔姑娘覺得這男子可是罪有應得?」
崔淑然驚呆了,「這,這——」
她被皇后嚇得飯也沒用完便提前告退了,據說晚上還做了一整夜噩夢。
我在心中冷笑,這才哪到哪呢。
然而晚上蕭煜就壓著我狠狠折騰了一夜。
「崔淑宜,我也是挑食的。」
「找皇后不如找我。」
「包君滿意。」
再見父親時,我拿崔淑然的婚事作試探。
有名望的清流,無權的勛貴,有兵權的本朝重臣。
他竟然更傾向于后者。
即便那位將軍行伍出身,不通文墨,長相不堪。
他的野心竟然那麼大。
外人若不知道,或許只會認為他在為我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