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并不情愿也并不愛我。
但我自小家教嚴明,也只是盼著與夫君相敬如賓而已,從不敢想要恩愛繾綣。
他待我平平,只在我寫出驚艷的詩詞與策論可以讓他揚名時,才會對我多幾分柔情。
這一世,沒了我與崔家,我倒要看看他能走到哪里。
謝家來過以后,父親對我提起親事。
我已知抵死不從是下策,便佯裝溫順地應允下來。
而后偷偷買通大夫,裝作大病一場。
大夫說我傷了元氣,恐難長壽,也恐難生養。Ƴʐ
我以此為由想要推拒謝家的婚事。
父親果然遲疑。
然而謝憑輕再度上門,表明不會因此棄我于不顧,甚至說年方四十仍舊無子,他才會納妾。
父親看他的眼神滿是慈愛與欣賞。
可他還是遲疑。
我心中的疑惑再度加深。
謝憑輕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他的遲疑必定不會是憂心我。
畢竟第一世他就不是很在乎。
我冒出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
他覺得我不配嫁給謝憑輕。
但無論如何,他的遲疑都是在幫我的忙。
我做的一切都不過是想拖延。
因為圣旨很快就要到了。
03
宮中來的聘禮一抬抬進門,把院子塞得滿滿當當。
我有些愣怔。
前一世并沒有這些。
宣旨公公朗聲讀完圣旨,院內鴉雀無聲,沒有一個人上前接旨。
我掃了一眼,可謂眾生百相。
父親一臉怒容,母親憂愁,大哥錯愕,小弟懵懂,而崔淑然則是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我此前從未留意過,她有著那麼深的心思與怨恨。
她在崔家這麼多年,到頭來竟能眼睜睜看著崔家滿門覆滅。
我坦然地上前接過圣旨。
「臣妾謝主隆恩。」
自這一刻起,我不再是崔氏的嫡長女,而是宮中的崔貴妃了。
我又對那位公公道,「可否留幾個人告知本宮宮中相關事宜?」
這位公公自然說好。
如此一來我爹就不可能再讓我「自盡以全崔家清名」了。
回到內堂,我爹狠狠地甩了我一巴掌。
「崔家怎麼會生出你這種不知廉恥的東西!」
我平靜地回道,「父親,抗旨是死罪。」
他冷笑一聲,「女子就是女子,讀再多書也不堪大用。」
說罷又將怒氣撒到母親身上,指責她不會教導兒女。
是了,前世父親也是這般說的。
我自小受他教導,他后來自然認得出謝憑輕拿去揚名的詩詞文章都是出自我的手。
可一向在意文人風骨的父親,卻一反常態地沒有因此看輕謝憑輕。
反而對我說,「女子讀再多書也無法施展,這般倒也不算辱沒了你的才學。」
幼時他總是稱贊我的課業,也無數次感嘆為何我不是男兒身。
那時我卻不懂。
父親最終撂下一句,若我執意入宮,自此便與我父女情斷。
夜里母親細心為我的嘴角上藥,不斷為父親說著好話,更憂心宮墻深深,若是失去家族支持,我又該怎麼辦。
崔淑然卻滿心滿眼只有自己。
「姐姐這般,我們族中姐妹如何自處啊?」
她怕我影響崔家清名,影響崔氏女婚嫁。
我淡淡瞥她一眼,「父親不是說了,我不是崔氏女了。」
母親拍拍我的頭,「瞎說,你父親氣頭上罷了。」
可我知道他并不是一時氣話。
臨行前,他不許任何人來送我,以此表明與我劃清界限的決心。
可是小弟卻偷偷摸摸來了。
塞給我一包槐花餅。
那是母親親手做的。
往日槐花開時,她會帶著我們兄弟姐妹一起去摘,做了槐花餅再分給我們。
他的眼睛紅紅的。
「大姐,娘親說你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我又想起第一世。
崔家覆滅,父親自撞城墻,大哥也隨他而去。
而我的弟弟,謝憑輕把他做成了人皮鼓。
在我的靈前敲響。
只因為小弟覺得他待我不好,覺得他靠著吸食我們崔家的血肉平步青云。
那一刻我只恨不得變成厲鬼,日日啃食他與崔淑然的皮肉。
前世我錯過了一次報仇的機會。
但這一世不會了。
04
可宮中的生活卻出乎我的意料。
新帝蕭煜給了我洞房花燭夜,與我喝了合巹酒。
他的長相有些凌厲,說話卻有些小心翼翼。
「旨意是母后背著我下的,她聽聞我為了世家苦惱,就想出這麼個法子。」
「她不知道崔氏的家訓。」
「我知是委屈你了,但日后我們便是一家人了。」
「皇后與太后讀書不多,但她們都沒什麼壞心思。」
世家總說他出身卑微,得位不正,不通文墨,不識禮儀。
可我與他的第一面就給了我兩世都不曾有過的溫情。
就寢時,他在我耳旁輕輕地說道,「別怕,我會待你好的。」
我恍惚又想起我與謝憑輕的洞房花燭。
我咬緊下唇告訴自己,崔淑宜,這一世你一定要好好活。
次日便要去向皇后和太后請安。
到了鳳藻宮,太后竟然也在。
宮內擺設樸素,甚至略顯隨意。
皇后與太后倒是盛裝,端坐著,表情顯得不是很高興。
只是堆砌了太多金銀,品味實在有些不敢恭維。
我向她們行禮,卻半天沒聽到叫起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