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沒有給過她機會。
那句話對徐妍來說有如凌遲。
她見我沒有絲毫動容,起身擦干眼淚,撿起那張銀行卡,冷冷丟下一句:「徐宜晚,總有你哭著求我的那天。」
15
返校的那天,徐妍沒有來。
老師們紛紛慶賀我。
「宜晚,聽說電視臺之前去家里采訪了。」
「未來的路還很長,希望你能夠堅守本心。」
那天的鮮花和掌聲不少,人潮散盡,我的心里卻只烙著一句低喃:「徐宜晚,我在北大等你。」
我填報了北大的歷史系專業。
回家的時候,卻有一個人站在我家小區門口。
小區門前的徐嘉,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似乎是專程等我的。
聽說,高考當天,校花陳念堵著追到他家門口。
陳念揚言,要是徐嘉不和她一起,就誰也別考了。
兩個人拉拉扯扯,陳念攔在徐嘉父母的車前,以死相逼。
場面鬧得很難看。
徐家甚至報了警。
最后,陳念的一番折騰,導致兩人的第一場語文考試,雙雙遲到了半個小時。
徐嘉沒進成考場,最后,無可避免地缺考一門。
老師們紛紛勸他復讀,他自己似乎也有這個打算。
徐嘉看著我不說話,似乎在等我先開口。
我蹙著眉,沒理會他,準備從旁邊繞過去。
下一刻,卻被徐嘉從身后陡然攥住手臂。
「徐宜晚,」徐嘉沉了眼眸:「你就這麼不想見到我嗎?」
他說完,抿了抿唇角,眼神失落。
「我要去復讀了,你會等我嗎?」
「不會。」
我斬釘截鐵回道,順勢堵住他下面的話:「徐同學,我們之間應該還沒到可以談論這種問題的地步吧?」
徐嘉面色一怔。
他哆嗦著嘴唇,眼底劃過一絲痛楚,忽然苦笑道:「徐宜晚,有時候我在想,當初那封情書如果是你寫的,該有多好。」
我看了他一眼,靜靜一笑,輕聲道:「滾。」
徐嘉不可置信看著我,一臉愕然地呆立在原地。
我抬頭挺胸,揚長而去。
要不是重活一次,我還不知道,這個人還真能有兩副面孔呢。
16
漫長的假期到來,我用獎學金給爸媽的積蓄上添了一筆,給他們換了一套大一點兒的房子。
我終于可以奔赴自己一直為之努力的地方了。
這本是很值得慶祝的一件事。
繁華過后,我忽然很想和那個我生命里的人分享,很想打給他,想要親口說一聲「謝謝」。
但又很懊悔,當初竟連沈舟的聯系方式也忘了要。
我翻出那張照片,在背面工工整整寫下了一行字。
「沈學長,請等一等我。」
兩個月后,北大新生入學。
校門口,人頭攢動。
忽然,那道熟悉的身影再一次撞進我的眼里。
少年的脊骨挺拔,比雪松要凜。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指引,沈舟霍地轉身,遙遙沖我招手。
未名湖畔,我鬼使神差地問他:「當初那些混混被抓,是你報的警吧?」
高考結束,我之所以選擇去了閨密家。Ƴȥ
就是因為知道那件事也許沒兩天就會爆發。
陳念和那些混混一通氣,就會知道, 他們根本沒對我下手。
后來,事態并沒有像我預料那樣發酵。
入學前, 我專門拜托父親詢問過, 才知道, 高考當天,那些混混就因為尋釁滋事被人報警送進了警察局。
沈舟怔了一下,輕笑:「每一個有正義感的公民, 都有義務這麼做。
」
很官方的回答,也像極了沈舟的性格,冷淡疏離。
我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下一秒,他卻沖我笑著講:「其實,我只是不舍得……星星就這麼墜落。」
年輕男人眼里的細碎的光,驟然灼灼,和我眼底的一般無二。
沈舟伸出手,唇邊泛起笑意:「宜晚,來日可期。」
「嗯, 來日可期。」
17(沈舟視角)
你們看過星星墜落嗎?
沈舟想,他是見過的。
在東方漫無邊際的天河一隅,在破敗腐朽的巷子里。
女孩兒過分蒼白的臉龐,像一朵即將凋零梔子花。
可明明她曾站在母校的臺上, 明媚得更像一朵盛開的向日葵。
那時, 他受高中母校邀請。
在臺上, 和幾個年級前幾名的學生握手。
輪到徐宜晚時, 他循例說了一聲:「加油。」
對方愣了一下, 也沖他笑:「好呀。」
那笑容太明媚, 也太招搖。
也是那一刻, 沈舟置于貧瘠空乏心頭的那把琴, 二十多年,頭一次被人輕易撥動了弦。
后來,星星墜落了。
命運仿佛用蒙太奇的手法, 將夢與現實結合在一起。
他親眼看見那個女孩兒, 倒在那個破敗的巷子里。
她每一聲無助的吶喊與乞求, 都似乎有如實質地在他的心頭擊鑿出更深的悲慟。
血色紅得觸目驚心,最后干涸了,也順勢凝成報紙新聞上的一行鉛字。
徐宜晚,自十一層高樓墜下。
報紙上, 黑白照片上的女孩兒,依舊笑靨動人。
沈舟胸腔震動。
醒來時, 他甚至分不清, 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
命運的長河,無意將他們牽連在一起。
「徐宜晚。」
他一遍遍地念著這個名字。
再次受到母校的邀請,看見她的時候,卻是在臺下。
對于已定的歷史,沈舟從無意改變。
這些年,他所做的, 只不過是發現史料記載背后的端倪。
忠于斯,守于斯。
但是這一次,沈舟自己也說不清。
似乎有什麼不同了。
他只知道,自己從沒有像現在這麼迫切地想要改變命運的既定軌道。
沈舟想, 那朵命途多舛的向日葵,不該凋零在破敗腐朽的巷子里。
長河盡頭,星光合該永不墜落。
-完-
沈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