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記得,天色斜抹過霞光。
年輕男人的背影像是微寒的松石。
他姿態隨意,光沿著他高挺的鼻梁,斑駁成明暗交錯的模樣。
是……沈舟。
我本以為是誰的惡作劇,心跳得厲害,轉身就走。
「徐宜晚……」
忽然,他在身后叫我的名字。
我回頭。
沈舟薄薄的眼皮,低垂下一個細微的弧度。
「徐宜晚,」他呢喃道,「我在北大等你。」
9
直到回到家里,我都茫然無措,像經歷了一場荒誕不經的夢。
高考沒幾天了。
我夢見高考前的那天早上,我喝下了徐妍遞給我的那袋豆漿,隨后,渾渾噩噩被滴滴師傅帶去了一處陌生的地方。
剛一下車,我就被蹲守在那兒的混混扯進巷子里,想反抗,卻抵不過周身的無力感,喉頭發出微弱的呼救聲。
我啞著嗓子,求他們放過我。
「別……這樣,求你們了。」
最后,那些混混手里的磚頭落下。
劇痛過后,我的右手鮮血翻涌。
那些人啐了一口,揚長而去。
醒來后,我幾乎感受不到疼了,只知道,我所有的驕傲在那一刻被盡數摧毀。
語文缺考,后面的科目,用左手答得很艱難。
10
高考前一天。
徐妍撒嬌,說只要爸爸一個人請假送我們去考場就好了。
我和徐妍在一個考點,卻不在同一個試場。
「我和姐姐一起去,也沾沾學霸的喜氣。」
可是第二天一大早,她卻突然神色慌張,埋頭在書包里胡亂翻找。
爸爸問她怎麼了。
徐妍急得聲音都帶了哭腔的調子:「我把準考證和同桌的拿錯了,我們還不在一個試點。」
「那我們先去換回來,再送你倆去考場,時間應該來得及……」
徐妍掏出手機,打斷爸爸的話:「沒關系,我已經替姐姐叫車了,不能因為我耽誤姐姐的考試。」
我爸覺得可行,當機立斷決定送她出門。
徐妍卻似忽然想起什麼,折身回去,取了一袋蓋子旋開的豆漿。
「姐姐,這袋豆漿,就當妹妹預祝你旗開得勝。」
我爸摸了摸她的腦袋,語氣欣慰:「妍妍如今懂事了,今天一大早就去給你買了早餐。」
徐妍將手上的豆漿塞給我:「姐姐,快喝吧。」
她死死盯著我,眼底深處藏著一抹陰沉。我笑了。
十多年的相處,那封情書,我還是給她留有余地。
但是重來一回,她卻依舊想要置我于死地。
我爸把餐桌上的包子也拿過來,叮囑我了兩句,讓我認真答題。
為了讓徐妍安心,我抿了一口豆漿順勢出了門。
「我吃不下,只喝豆漿吧,你叫的車在小區樓下吧?」
我隨口問了一句。
徐妍果然安心下來,給我說了一遍車牌號,一邊催促著我爸快一點兒帶她出發。
11
下了樓,我找了個角落,將咽下去的那口豆漿,拼命吐了出來。
我也大概能猜到,豆漿里面加了安眠藥。
雖然我喝的量不多,但我不想有任何差池。
而后,我爸和徐妍也下了樓。
徐妍拖了一會兒,親眼看見我將手中空了的豆漿袋扔進垃圾桶,又等我上了車,這才放下心,勾唇笑著對坐上車的我說:「姐姐,今天要加油啊!」
車開了一會兒,司機師傅從后視鏡看了我一眼。
他皺眉:「小姑娘,這一大早的就去周莊這種地方?我看你背著書包,今天是參加高考?」
也許上一世,司機也問過我同樣的問題。
但那時我已經因為藥效的緣故,在車上昏睡了過去。
我回以微笑:「就在前面的藥店下車吧,地址填錯了,給您添麻煩了。」
下車后,我塞給司機二百塊錢,讓他開到原本的目的地,說有朋友等著接。
司機師傅爽快應下來。
我去藥店買了繃帶和膠布。
既然做戲,就得做全套。
徐妍,我很期待你心心念念的美夢落空的那一天呢。
我站在路邊打了很久的車,很不巧,顯示都是有客。
一番折騰耽誤了很久,又正趕上早高峰。
如果再等下去,我不敢想……
馬路邊上,我急得額頭冒了汗。
手機上,滴滴的訂單一直在排隊,我一遍遍地招手,卻沒有一輛空車停下來。
就在我束手無策的時候,眼前忽然駛過一輛貝納利的機車。
原本它行駛的速度就很慢,車主似乎在尋找什麼人。
下一刻,與我擦身而過的機車折身回來,恰巧停在我面前。
車上的年輕男人摘下灰白的頭盔,露出極漂亮奪目的一雙眼。
他氣質冷淡。
沈舟……
看見我,沈舟微垂了眼。
「恰好路過,要搭一程嗎?」
他低頭,禮貌地沖我笑了一下。
我從沒想過,會在這麼窘迫的時候遇見他。
我訥訥點了點頭。
上車的時候,周遭一切的兵荒馬亂似乎在這一刻止息了。
剛坐穩,沈舟微微側頭,用溫和的嗓音淡淡道:「怕嗎?」
我怔了一下,以為他是擔心自己車速過快,于是小心翼翼扯著他腰側襯衫的一角,攥緊了手指:「不怕。」
沈舟肩頭頓了一下,輕笑:「其實,你可以抱得更緊些。」
話一出口,我與他都沉默了一瞬。
仰頭的時候,我正好能看見沈舟襯衫后領,露出一段白皙修長的頸部。
隨即,他的耳郭微微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