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懶得多看他一眼,打量著他身邊的女子。
我知道與他茍合的那人是誰。
云京城才女,薛霏霏。
我曾在他書房見過一本簪花小楷抄的詩集,書中夾了一朵風干的玉蘭,矯揉造作得很。
我翻了兩頁實在看得牙酸,撫平書頁把書放了回去,假裝無事發生。
我以為他倆就是郎情妾意談談情說說愛,若任寶軒真喜歡,到時候給她個貴妃當當也不是不行。
我沒想過,這個女人竟敢肖想我的鳳位。
說來好笑,多年前薛霏霏想掛第一美女的頭銜,當時我尚是紈绔女郎,當街縱馬,一身月白騎裝就勝了她一身素樸,她再不敢提這茬。
而今我滿頭珠翠,更襯得她清湯寡水,素得寡淡。
我款步走到薛霏霏面前,她怯怯地往任寶軒身后藏。
任寶軒將她掩在身后,跟要咬人的狗一樣,就差齜牙咧嘴了。
我怕被瘋狗咬,在離他倆三丈遠的地方駐足,扶了扶頭上的瑪瑙鑲金頭面,笑問,「這些年委屈我也便罷了,他怎麼也舍不得給你花銀子置辦些體面的衣裳?」
原先任寶軒就又窮又摳門,我也不好太張揚,成日里打扮得清湯寡水。
雖然看著簡樸素雅,但我又怎麼會真的委屈了自己,曾經我身上的素袍用的都是最好的西域絹。
她身上這衣裳,確實素樸又廉價。
薛霏霏咬著唇,不甘地望著我。
唉,還是太年輕,不知深淺。
舍不得為你花錢的男人,不能要。
她實在不聰明,不但沒悟到我的好意,甚至開始茶顏茶語,「我搶走了太子殿下,姐姐不會怪我吧?」
我搖頭,「不怪你,但是勸你一句,趕緊另謀他路吧,任寶軒馬上就配不上你了。」
薛霏霏扯了扯嘴角,趾高氣揚,就差往臉上寫:裝什麼不在乎,硬撐罷了,你江攬月就是在嫉妒我。
我但笑不語。
第二日京中傳遍了太子被廢的消息。
4
任寶軒則在我家府門口跪了一整晚,一身狼狽。
為免受牽連,薛霏霏連夜找了門親事匆匆把自己給嫁了。
而我,看著丫鬟小牧收拾大包小包。
我爹這幾日催得急,皇帝快不行了,他攆我趕緊去見見……去相個親。
跪在門口的任寶軒見我出門,突然撲過來,深情地抓住我的手,「攬月……」
我瘋狂甩手,甩出幻影,一臉嫌棄:惡咦……
一腳把他踹開,我拎著裙子后退幾步,提出靈魂質疑,「你是不是有病?」
這狗東西害我差點破功,大庭廣眾之下我可是很注意形象的。
差點沒收回我踩到狗屎的表情。
我爹在我身后拎著我的點心盒子跟上,路過任寶軒也踹了一腳,啐了一口。
我被我爹塞上車輦,不停蹄地趕往嶺洲。
從云京城到嶺洲,一個多月的路程。
長路漫漫,我閑得無聊,與隨行馬車的侍衛聊天。
那侍衛低著頭,戴著頭盔,頭盔帶著護面,遮住他大半張臉。
我喊他時,他抬頭,露出一雙瀲滟桃花眼,含笑看我。
我學著嬤嬤們,有一搭沒一搭地盤問,「小伙子你看著不大呀,幾歲了?」
「二十三歲。」
「那也不小了,孩子都能打醬油了吧?」
「屬下尚未婚配。」
嚯,稀罕,我捂著嘴將頭探向他,他笑得更溫柔,側身附耳過來,認真地聽我講:「你是有什麼隱疾嗎?」
他渾身一僵,險些跌下馬,虧他手腳利索抓住了馬鞍,堪堪躲過一摔,他坐直了身子,沒再對我笑了。
不會被我說中了吧?
后來無論我怎麼喚他,他都沒再搭理我,冷冰冰晾著我。
肯定是被我說中了。
我撇嘴,嘁,小心眼兒。
我抓了把瓜子兒,讓丫鬟小牧給我念話本。
小牧深吸一口氣剛起勢,就聽外面有人喊我名字。
小牧出去一看,回來時臉色不大好看,「小姐,有人攔馬車。」
「是廢太子。」
我可忒無聊了,頓時整了整衣衫,正準備下去會會那狗男人。
馬車外我家侍衛卻道:「我家小姐是你想見就能見的?」
我正欲撩開車簾的手一頓。
我聽到任寶軒氣急敗壞的聲音:「你算什麼東西!也敢攔本宮的路!」
小侍衛嗤笑,「您似乎忘了,您現在已被貶為庶民,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太子。」
馬車外一陣靜默,我收回手,坐了回去。
很快,車又緩緩行駛起來。
我聽到任寶軒的聲音越來越小:「攬月!江攬月!」
心情有點好啊怎麼辦,我又撩開車簾,打量著那個目視前方騎馬隨行的小侍衛。
寬肩窄腰,挺拔如松,氣質清冷,這側影,越看越合我胃口。
5
此路雖遠但一路尚算順遂,我在車里看話本子看膩了,掀開簾子想看看外面。
小侍衛用楊葉包著一捧果子順著窗口塞進我懷里。
我眼疾手快握住他的手,他皮膚白皙,掌心有薄薄的繭,溫熱干燥。
我笑道:「替你看看手相?」
他手指有些僵硬,卻沒抽回去,悶悶嗯了一聲。
我翻過他的手,在他掌心輕輕描摹,「小伙子,你桃花劫要來了。
」
他手指微微一顫,我彎著眼睛從他那雙桃花眼中新到捕捉到一絲羞澀與無措,他驀地收回了手,順手打下我的簾子,鵝黃窗簾落下來,堪堪遮住了我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