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知道,我來的路上,沒有寬敞的驛站,沒有專門的廚師,甚至就連睡覺的地方,我都要躲避著人,甚至為了不被人看輕,在進京前特意租了輛馬車。
他自幼金尊玉貴地長大,怎麼能體會到滿是塵土的趕路。
其實我們從來就不是一路人。
「表哥。」
安綠瑤笑著出現,她一身半新不舊的襖子,還沒入冬已經穿得厚實,小臉俏生生的,發間的零星小花硬是將那張風華氣場壓下來了。
傅清河下意識上前:「怎麼一個人在這吹風?等會風寒了又嚷著藥苦。」
她視線移到我身上,有一絲戒備:「這位是?」
傅清河一愣,看向我的眼神帶有一絲懇求,我規矩行禮:「小女子是傅夫人的親戚,來傅家小住,姑娘喚我芙娘即可。」
傅清河喉嚨動了動,還是沒有反駁:「是,日后你們倆可要好好相處。」
安綠瑤的神色軟下來:「這是自然。」
這件事并未在她的心上留下多少印象,畢竟在她心里,傅清河自小就是她的,倒是傅清河抽空找我解釋,說是安綠瑤自幼體弱,讓我先不要說出我們的事情。
這句話似曾相識,每每安綠瑤與我見面后總要發作,傅清河便會來教育我。
「瑤瑤已經將你看做表嫂,你為何總要與她過不去?」
「為何就不能放下你的成見?家里鬧得雞犬不寧的就這麼開心?」
我如今見他焦急的模樣,心下只覺可笑。
「我知道的,二少爺。」
傅清河的話停了下來,他看向我,帶著明顯的慌亂。
「不是,我的意思是……」
我笑著打斷他的話:「二少爺,我明白,表小姐身子羸弱,但傅家一定會好好照顧的,不是嗎?」
「那你呢?」
他的神色一下子沉寂,帶著不顧后果的暴怒:「你是不是一直在考慮怎麼離開傅家?」
我皺眉道:「你放開我。」
他卻將我抱入懷中,手死死抓著我的肩膀。
「芙娘,我給你的時間已經夠多了,不要不聽話。」
我如墜冰窟,忽而聞到熟悉的味道,我整個人開始發顫。
耳邊是他陰惻惻的聲音。
「芙娘,這一次,別跑。」
6
我隱約確定了一件事。
傅清河,好像也重生了。
他這一世所做的事,開始明朗起來。
上一世,他再如何,眉眼間總是帶著少年的傲氣,可是這次從見面開始,他似乎都是運籌帷幄的淡然。
一如他進入朝堂后,逐漸穩重,眼角總是微垂地看人。
我渾渾噩噩回到了院子,廊下那片菊花各色,我最愛品菊,從住進來后花房總是陸陸續續送了不少,甚至很多時候都是菊花。
原來不是我以為的巧合!
「春桃,找顧知也,就說我要見他!」
傅府,呆不得了!
但我的計劃還沒成型,顧知也因為南邊有一筆生意出了問題,已經連夜趕去,而我,也被變相軟禁在院中。
傅清河借口我感染風寒,不能傳染給虛弱的安綠瑤,強硬將我安排在他身邊的院子,我又像是回到了以前,暗無天日地看著菱窗的花樣,等著死亡的結局。
安綠瑤還是知道了這件事情,她帶著丫鬟闖進來的時候,那雙眼帶著濃濃的厭惡,我笑了。
「表小姐這是何意?」
「你也有臉叫我?」安綠瑤冷笑,「我原以為,姑娘只是小住,卻沒承想,是個想攀龍附鳳的麻雀。」
我正了正身子:「表小姐這話就奇怪了,我與二少爺的婚約在進府那日便結束了,表小姐若是想要個結果,也不該來我這里。
」
「再者,表小姐如此義正詞嚴,又為何只敢在清河不在府上的時候來質問我?」
巴掌在我臉上的聲音清脆響起,安綠瑤這個人我很清楚,表面上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子,背地里是一點虧都不肯吃,而這種肆意妄為的性子,是傅清河寵出來的。
因此,在傅清河來找我的時候,我一點也不意外。
他面色復雜,只是淡淡道:「為何?」
「芙娘,你不能如此善妒。」
「安妹妹是打了你,但她身子羸弱,你怎麼能咒她早死?這一巴掌你就挨著,好好治你多嘴的毛病。」
又是這樣,又是安綠瑤說什麼他信什麼!
我失笑出聲,第一次直視他,變得銳利冷硬,他似乎也被驚到了,往后退了兩步。
「傅清河,你是否太將自己當回事了?我說了要退婚便不會反悔,更不會因為你去爭風吃醋,況且我本就不喜歡你。」
我勾起唇角,笑得冷漠。
「我心悅的,另有他人。」
傅清河額上冒著青筋,胸口狠狠喘息了兩下,才強壓著怒火:「無事,有人又如何?芙娘在我身邊就好。」
他一連說了兩個無事,想必已經怒火滔天,但如今還要裝作無事發生,不由讓人覺得無恥。
上一世他從來都是想如何便如何,想嘲諷便嘲諷,哪里像現在這樣看我臉色,可晚來的醒悟,與我何干?
難不成我要等他反應過來,只要他回頭我便在原地等著,不管他在我心口劃破了多少道傷口,一句無事,便能輕輕揭過?
連三歲孩童都知,破鏡,再難重圓。
哪怕修補重合,那些裂縫也還存在,而高高在上的傅家二少爺,想必是永遠想不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