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去世后,我在鄭府已經了無牽掛,用過午膳便提出告辭。
父親與嫡母都無意留我,只是叫管家送我出門。
門外不遠處,停著一駕青布馬車。
我多看了一眼,恰在這時,一陣風吹起車簾,露出車廂里癡癡望著鄭府的傅粉何郎。
真是有趣。
我笑了笑,轉身登上將軍府的馬車。
接下來的兩個月,我除了與孫諾見面議事,便是在將軍府中陪伴老太君。
我主動求老太君教我理事,嫡母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將我嫁到高門大戶去,所以除了基本的女紅婦德,并未教我管家。
前世嫁去謝家,謝夫人自己都出身貧寒,更教不了我什麼。
老太君對我的請求很高興:
「好啊,你雖然不是長媳,但多學一些,也是傍身的本事。」
她將我與霍堯的胞妹霍猶芳放在一起教導。
如何管家、查賬,如何交際、收攏人心。
霍猶芳學得抓耳撓腮,我卻很珍惜這個機會。
不僅學,還愛問,老太君精力不濟,大嫂便主動叫我去看她理事。
霍猶芳大為嘆服。
一來二去,我與她也熟識起來,閑暇時,她提出教我騎馬。
我樂得多學一些東西,卻沒想到我竟然很有御馬的天賦。
她教了我三天,我已經能自己騎著馬小跑,屬于霍堯的烈馬在我手底下溫順得不像話。
霍猶芳笑嘻嘻地說道:
「二嫂,你與二哥真是天作之合,連他的馬都喜愛你。」
她打趣完我,又問:
「二哥寫給你的信,你看了嗎?」
我搖搖頭:
「我沒接到信。」
「怎麼可能!」
霍猶芳急得勒住韁繩,拉著我便回府:
「二哥給我的信里千叮嚀萬囑咐,叫我看顧好你,怎麼會不給你寫信呢?一定是你上午出了門,還沒看見。
」
我被霍猶芳推著進了臥房,卻真在桌上看見一封未拆的信。
「吾妻,歸晚,親啟。」
霍猶芳嬉笑著念出信封上的幾字,夸張地抖了抖肩膀,將信塞進我手里:
「二哥太肉麻了,二嫂,你慢慢看吧!」
說完,她還為我貼心地帶上了門。
我遲疑了一會兒,才拆開信封,卻沒想到紙上只有一句話:
【夢卿,盼夢成真。】
我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他在告訴我,我的夢成真了。
07
霍家軍被圍困燕北的消息傳入盛京時,鄭歸虞立即打著安慰我的旗號登門探訪。
卻被婢女告知,我傷懷過度,病得起不了身了。
她裝模作樣地在老太君面前落了幾滴淚,得知我實在無法見客后,半是遺憾半是幸災樂禍地離去了。
霍猶芳在給我的飛鴿傳書中寫:
【二嫂,真不敢相信你們是親姐妹,世間竟有此等小人,我霍猶芳算是長見識了!】
我沒有紙筆給她回信,只是將她的信紙折了折,又綁回信鴿腿上。
這是我們約定的報平安的方式。
此時,我已經離燕北不足百里。
08
接到霍堯家書當日,我便去見了老太君。
我雖然早就做了打算,但霍堯若是不肯信我,我也無力再做什麼。
可他信我。
我鼓足了勇氣,踏入老太君的居室。
短短兩個月的相處,我已經將她當作親祖母了。我跪在地上,將我對霍堯的說辭,又對老太君說了一遍。
然后,我奉上霍堯的家書。
老太君沉默了許久,才對我說道:
「可你此去,若是出了什麼意外,我如何跟二郎交代,如何跟你父親交代?」
我笑了笑,握住她冰冷的手:
「祖母,我此去是與郎君同生共死的,至于我父親,他本也不在乎我一個庶出女兒的性命。」
我將目光投向窗外,徐徐說道:
「祖母,我是庶女,姨娘去得早,父親和嫡母都只將我當個物件。
「可是我嫁過來后,您待我好,猶芳待我好,大嫂也待我好,就連侄兒出去吃到好吃的飴糖,都不忘給我帶一塊。」
老太君落了淚:
「你這孩子,這些好,哪值得你拼上性命啊?」
我也跟著落淚: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更何況我一個荒謬的夢,郎君冒著殺頭的罪也信了,我若退縮了,怎麼對得起他,怎麼對得起數萬將士?」
老太君默然良久,忽然將我扶起來,按在坐榻上。
接著,她竟然斂衽向我行了一禮。
「祖母!」
「歸晚,」老太君握著我的手,溫聲道,「你此去,便是霍氏的功臣。待你平安歸來,祖母親自為你請封縣主。今后再無人能欺辱你,哪怕是你父親嫡母。
「若是二郎待你不好,祖母也許你們和離。」
是爵位,不是誥命。
這意味著,今后就算我與霍堯和離,它依然屬于我。
「歸晚,去吧。」
老太君親自從她的府兵中挑選精銳隨我北上。
我們混在孫氏的商隊中掩人耳目,只是我沒想到,這支商隊的領頭人竟然是孫諾。
她仍然是一身男裝,英姿颯爽:
「沒有我,你以為你能一路調動孫氏的商隊?
「況且這一仗勝了,我說不定也能混個皇商當當。到時,將軍夫人可要替我美言幾句。」
我與她相視而笑:
「好啊!」
09
一路向北,霧雪風霜,江山銀色相連。
這一路都有孫氏的商隊帶著輜重匯入我們的隊伍,等到燕北關時,商隊已經長得見頭不見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