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珩冷了臉,「朕夜夜宿在皇后處,不辦事,難道辦你們?」
容珩是真氣糊涂,也高興糊涂了,此話一出,聽得一群人面紅耳赤。
我朝著容珩使眼色,讓他帶我回去。
他哼了一聲,當即逼著高齡的張太醫去傳馬車來,連轎子都不用。
我說,「你背我不好?如此興師動眾,明兒御史臺又要參我一筆。」
容珩一本正經地說,「腿軟,背不動了。」
皇后有喜,前朝一下子像被拔了舌頭似的,鴉雀無聲。后來再路過那小墻,墻頭光禿禿的,一朵花都沒有。
「就該把那幾個挑唆事兒的扔到慎刑司去。」旁邊的小宮女道,「天天暗示陛下這,暗示陛下那的,陛下心里門清兒呢。」
我摸著小五個月的肚子,腿有些酸,剛要讓人換了轎子過來,就覺得腰被人輕輕一撞,我扶著宮墻,有些詫異。
不疼不癢的,卻讓旁邊的人嚇白了臉。
后頭有人急急喚道,「世子,快!快跪下!」
我尚來不及回頭,便有個孩子稚嫩地開口,「小娘娘饒命!」
我身子一僵,猛地抓緊了宮人的手,不敢回頭。
生怕……一回頭,是一張酷似容諺的臉。
我說,「你回頭看看!那孩子長什麼樣?」
半晌宮人道,「世子像極了定安王。」
定安王是容珩的堂哥,是皇親國戚。
沒落了多年,聽說近來在前朝頗為得寵。
我咬咬牙,回過頭去。
并不是我印象里的眼睛,他并不干凈,并不純粹,甚至一眼就能看出一些小小的算計和討好。
我心里松了口氣,蹲下不身子,便微微俯身,「別人都叫我皇后,你為何叫我小娘娘?」
「因為小娘娘好看。」他討喜地說著,膽子大地站起來,「小娘娘別彎著身子,容謹站起來說話,讓您舒服一些。
」
我笑了,倒是會討巧。
「你叫容謹?」
他點頭,「謹言慎行,恭謹自省。」
我摸了摸他的頭,「是陛下叫你來的?」
他點頭,「父王還在御書房里,等著容謹過去。容謹改日再來看小娘娘。」
他小身子跑起來的時候,屁股蛋兒滾圓,十分討喜。
旁邊的宮人看我盯了很久,笑道,「娘娘,待來日你誕下皇子,也是如這般喜人呢。」
過午,容珩便回來了,腳步略急,「聽說有個小兔崽子把你撞了?」
我端著湯碗,「容謹,我挺喜歡他的。」
「我不喜歡!」容珩走過來,凈了手,接過我空了的湯碗,重新舀滿喝起來。
我說,「你怎麼連個碗都跟我搶?」
容珩哼道,「將來吃不起飯了,別說一個碗,就是連個勺,都得用一個。」
我一頭霧水,「怎麼吃不起飯?前不久久旱逢甘霖,明年長了收成,各方蠻夷臣服,放眼百年內,戰事難起,日后好得很。……」
容珩咽下一口去,忽然問道,「你真喜歡那孩子?」
我臉色一變,「容珩!你可不能想那些歪門邪道!定安王就他一個兒子!我能生,你非得搶人家的干什麼?」
容珩白了我一眼,「這不挑儲君麼?」
我一愣,突然死死攥住容珩的手腕,他不查,手一抖,連湯都撒在手背上。
我說,「容珩,你別瞞著我,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容珩哎了一聲,拿開我的手,抖抖,「你干什麼?別燙著你!」
我眼眶都紅了。
他見我一哭,一時間不知道是先去洗手,還是先來哄我,手忙腳亂的。
「怎麼了?這……原也沒想舍了我兒子,就是先挑著!萬一你生個姑娘呢……」
我淚珠子啪嗒滴下來,「你要死了,我難受。」
容珩臉一僵,「誰跟你說我要死了?」
我淚眼婆娑,「你都要挑儲君了……」
容珩這才明白,他道,「早立儲,朝里才能斷了念想。不然這一天天的也不安生啊。」
他去洗干凈手,擦干凈了,才坐下,搓搓我的臉,「當然,得等你生下來。若是女兒,你想不想再生;若是兒子,他做不做皇帝,都得慢慢商量……」
過了年,開了春,我生了。
一個丫頭,瘦猴似的,哭聲嘹亮,差點掀翻坤寧宮的房頂。
容珩抱著我,笑得不行。
「嬈兒,咱們這孩子,有勁兒。」
我嘆了口氣,「容珩,咱不等了。」
容珩給我擦擦汗,「你真不考慮考慮,其實我還能——」
「你閉嘴!」我扭著褥子,望著窗外跟在奶娘屁股后頭的容謹,「就容謹吧,挺聰敏,也懂得上進。」
重點是,家世清白,前不久定安王偶染風寒,病來如山倒,聽說已經認不得人了。
容珩把人喊了進來。
容謹身子抽條,已經比我第一次見的時候還高了一些。
他一進來,跪了容珩,又恭恭敬敬地喊了我一聲小娘娘。
我問,「容謹喜歡宮里嗎?」
容謹點頭。
「那小娘娘給你個職缺,以后堂堂正正待在宮里好不好?」
容謹又問,「小娘娘是想讓容謹留在宮里掃地麼?」
我一笑,話到出口時,又猶豫了。
我說,「容謹,宮里太大,要打掃干凈,太累了。」
「可現在就很干凈。」
容珩說,「那是朕勤快。」
我沒忍住,笑出聲來。
容謹問,「是陛下累了麼?」
容珩是累了,他不要命地往前走,治出一片清明盛世來,有時候我摘出他一根銀發,就能讓他絮叨很久。
他說,「嬈兒,你重活一回,又比我小了幾歲。原先覺得你小一點好,耳根子軟,好騙。現在我慌啊……怕哪一天走在你前頭,就把你給丟了。
」
后來,他偷著把朝政搬來,拉著我一起看。
他說,要老一起老。
某一天他在我頭上發現了幾根白頭發,當即推亂了桌子上的奏折,皺著眉,「不成不成……咱倆不能這麼整了。換個人糟蹋吧。」
挑來挑去,挑中了容謹。
容珩說,「你想快點長大麼?」
容謹說,「想!長大了,就能為陛下分憂!」
容謹的意思我和容珩都聽明白了。
他愿意。
從進宮第一次見到我,他就愿意。
我問容珩需要多久,容珩說,十年。
十年后
太子容謹登基為帝。
那一天,我和容珩站在宮門口,烈日當頭,出了一身汗。
我說,「去哪?」
容珩說,「去江府吧。」
去的時候,江鶴剛剛下朝回來。
見到容珩第一反應是要跪下,陛字剛出口,回過神來,這位已經不是陛下了。
江鶴冷冷一笑,「姑爺來了?」
容珩笑道,「來了來了。」
「來干什麼?」
「吃軟飯。」
后來,見了什麼人,說了什麼話我都不記得了,我只記得那天院子外的樹上,蟬鳴嘹亮,我抓著容珩的手往里頭走。江鶴在我前頭,背著手,手里拎著兩條活蹦亂跳的鱖魚,嘴里還罵罵咧咧道,「特麼的真是瘋了,放著好好的皇帝不當跑來入贅!天底下,就屬你容珩最有毛病!」
-完-
小柒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