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殿外不知何時,起風了,呼嘯而過,聽得人遍體生寒。
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謝恩,然后走出來的,漫漫宮道永遠走不到盡頭。天上不知什麼時候飄起了雪,眼前霎時一片蒼茫,紅色的宮墻一直通向遠方,安靜得只剩我的腳印。
一如慈寧宮那夜,我走在長階之上。
噠……
噠……
噠……
「她終究,養了朕七年……」
「以我一命,抵容諺一命。」
「容諺本性良善,我是對不起他。」
「娘娘,你會護著容諺的,對嗎?」
「乖容諺,別哭,受什麼委屈了?」
「容諺,你的母妃死了,以后,我來幫你。」
有人自漫長的宮道盡頭走來,慢慢的,容珩的臉出現在眼前,我淚眼迷糊,看不真切。
接著撲通一聲,我狠狠地跪下去,眼前一黑,什麼都看不見了。
都說,江二姑娘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在宮里被封了貴妃,出宮時高興得磕壞了腿。
我躺在自家的床上,腿上纏著厚厚的繃帶。
屋外侍女正低聲與江鶴說話。
「吃了沒?」
「小姐還是不吃……」
「不是讓你們做清淡點麼?」
「小姐連水都不喝……也不搭理人,今兒又在床上坐了一天。」
我翻了個身,面朝著墻躺下。
江鶴敲了敲門,「小妹,你讓哥哥進去。」
我懨懨道,「別吵了,讓我睡會兒。」
「哪能一直這麼睡啊?容珩是不是欺負你了?」江鶴低罵一聲,「那天他送你回來我就該扣住他問個清楚!他定是瞧你選上貴妃了,想要害你!」
我捂起耳朵,嘶聲哭道,「別跟我提貴妃!我恨她!我恨她!」
門外忽然靜下來,半晌,門被推開。
我啜泣著,「哥哥,求求你,別跟我提她……若不是她要殺了我……我不會養容諺,容諺也不會恨我……我求求你不要再說了……是我錯了……對不起……容諺,對不起……」
一只手伸過來,拿帕子摁在我的臉上。一股木梨香幽幽裊裊的傳來。
「你要騙就騙到底,如今自己兜不住全說出來,算怎麼回事?」
我哭聲一頓,一抽一抽的,不說話了。
「你往日里逞兇斗狠,回屋里就是這副模樣?江長嬈,你丟不丟人?」
我搶過帕子,啪打開容珩的手,「出去。」
容珩嗤笑一聲,直接將我從床上拖起來,攔腰抱住,「怎麼?金口玉牙的,吃不慣宮外的飯了?」
我將頭埋進他懷里,拿他衣裳擦臉,「干你屁事。」
「行了,有什麼不能看的。左右都是孟婉的臉,哭也是丟她的人。」容珩笑著,將我放在桌子旁,自己也坐下,桌子上擺的飯菜涼透了,他對外頭道,「江公子,別躲了,把菜熱熱。」
江鶴見我起來了,臉上一喜,頭一回樂顛顛地聽了容珩的話,招呼著人熱菜去了。
容珩支著頭,「嬈兒,七年的時間,雖沒養出感情來,可你也教會了他不少東西。至少他對本王發難的時候,一點臉面都不留。」
我腫著眼看著容珩。
他沏了一杯熱茶,推到我前頭,「今天早朝時,孟婉的供詞整整齊齊丟在本王臉上,坐實了本王殺你的罪名。當日你出殯,容諺砸了不少銀子,可見與你感情深厚,殺母之仇不共戴天,本王可麻煩了。」
容珩是非得將我心里的痛剖開了,曬在太陽底下。
我扭過頭去,捂住了耳朵。
「當年之事,你為何不全部告訴他?」
我猛地撤下手,「我怎麼說?我殺柳貴妃是逼不得已?容珩!他還是個孩子!父親要殺母親!他得知真相要如何活下去!」
容珩反問,「他還是個孩子?江長嬈,你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
我氣得想要站起來,膝蓋頓時一痛,容珩一把將我拽下,冷了臉,「你想吵就吵,別動不動就上躥下跳,腿不想要了?」
我疼得淚在眼眶里打旋兒,「我不想說了!我難受!我——」
「你怎麼?你聽不得?」容珩冷冷看我,「你就想一輩子披著孟婉的皮,給容諺當貴妃,生孩子?」
「容珩!你一定要把話說這麼難聽嗎?」我尖叫起來。
容珩氣笑了,「江長嬈,你不欠他的。你真想養孩子,我跟你生。」
我一噎,一抽一抽地看著他。
容珩摸了摸我的臉,給我擦去淚,「本王今年二十八,等了你這些年,這會子還生得出來。」
我猛地將臉埋進手心里,低下頭去,耳根子漸漸有了燙意。
不該這樣的……
容珩瘋了。
還是我病了。
「你……你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容珩從容得不給我一絲喘息的機會,「江長嬈,我喜歡你。」
啪!
門外一聲脆響。
我紅著臉循聲望去,江鶴兩手空空,地上摔碎了一盞湯羹,濺得他渾身都是。
江鶴嘴唇顫了顫,看見了我的表情,如遭雷擊,「不……」
他眼里泛起淚花,大吼了一聲,「不!」
說完,提著濕透的袍子,飛奔了出去。
我心跳倏然加快,血液撞擊在臉上,熱騰騰的,一時間不敢去信。想起他在前朝,做的事讓我恨得牙癢,每每回到御書房都要拎他到臉前來劈頭蓋臉一頓痛罵,這算怎麼回事?
容珩道,「江長嬈,這些年,我可曾真正害過你?」
我沉默了,我用容珩來制衡他人,保著容諺把位子坐穩,可他真正對我用了雷霆手段囚禁慈寧宮,是因為我倆鬧翻了。因為什麼事來著……
是宋凜那倒霉閨女,在街上一眼相中了容珩,為防止宋凜繼續把閨女往容諺身邊塞,我擬好懿旨,將宋寶兒賜婚給容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