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捂著胸口,怒極反笑,「反了反了!可真是情深意厚啊!嬈兒尸骨未寒,你就敢跟這個兇手攪和在一起!今天,老子說什麼,都得把你打死!」
我詫異地看著江鶴,他竟然一點招呼都不打,合著爹娘現在都還蒙在鼓里。
我娘捂著嘴,兀自垂淚。
江鶴說,「爹,您誤會了。」
我爹說,「我誤會個屁!昨夜就看見你和她眉來眼去,今天,我非把你眼珠子挖下來!」
我說,「爹——」
「你特娘的閉嘴!」
屋里頓時熱鬧起來,我無語地看著江鶴挨打,慢悠悠道,「我是江長嬈。」
沒人聽我說話。
江鶴慘叫一聲,「她是江長嬈!」
我娘哀咽一聲,撲在江鶴身上,哭道「老爺,別打了,都快打死了。嬈兒啊,你帶娘走吧,別糾纏你哥哥……」
江鶴躲在我娘懷里,伸出一只手指指我,底氣不足道,「她……她是江長嬈。」
霎時間,屋里一靜。下人們趁亂都逃出去了,只剩下我們四個。
爹娘看過來,似乎沒從兒子瘋了的打擊里緩過來。
我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爹娘,女兒回來了。」
霎時間,他們看我的眼神,也像看瘋子。
我咬了咬牙,使出殺手锏,「爹,我進宮后,您在我小院的梨樹下,藏過三百兩的私房錢。」
我爹舉著劍倒退幾步,眼神閃爍,「胡言亂語。」
他一把揪住江鶴,「你敢坑你老子!」
江鶴欲哭無淚,「爹,您啥時候藏了三百兩啊……連我都不知道。」
我說,「一些小事,日后可慢慢說,只有一點,院子里的玫兒,必須趕出去。」
我把聚芳樓里的情形一說,娘漸漸斂了眉。
我一看母親的表情,就是知道的樣子,心里松了一口氣。
我上前去,將江鶴拉起來,「借尸還魂太過荒唐,爹娘不信我,還信不過大哥?」
我爹驀地出聲,「你知道多久了?」
江鶴說,「小半個月,大約是嬈兒出殯之后。」
說完小心瞄了我一眼。
我將死后的情形大致說了說,江鶴從旁附和,爹娘便信了七八分,比之當初江鶴知道真相,淡定不少。
我說,「玉壺以身殉主,我想給她個名分。」
我娘尚心存疑惑,手抬了抬,不敢摸我的頭,又垂下去,面露哀戚,「玉壺是個好孩子,應該的,應該的。」
江鶴見好就收,攬過我,「爹娘,兒子先帶嬈兒下去歇著。」
母親揮手,「去吧,我與你父親有話要說。」
語畢,我看爹白了臉,一哂,「稍后,我便把三百兩銀子給娘送過來。」
八月十七,江家認回了流落在外的小姐,江玉壺。
當然,也有人說,那玉壺,就是昔日跟在三殿下身邊的孟婉。這個節骨眼上,所有人都盯緊了江家。
江家出了個太后,太后剛死,趁著選妃之際認回個身份不明的江二小姐,還是跟著容珩的人,這里頭的關系,不可說,也不好說。
進宮戳選之日,我在宮外碰見了容珩。
兩輛馬車一同擠在宮門口,進退不得。
容珩坐在隔壁的車里,淡淡開口道,「讓她們先過。」
那車夫不滿道,「一個江家的二小姐,神氣什麼?還真敢忘了自己的主子是誰?」
我道,「王爺先請。」
容珩笑道,「不敢,玉壺姑娘的好日子還在后頭,若是今兒得罪了你,來日可沒好果子吃。」
他這話說得我直皺眉頭,他怎料定容諺一定會選我?
「陛下仁慈,必不會讓江家女子盡數囚鎖宮中,香消玉殞。
」
容珩呵呵笑道,「玉壺姑娘,世間難測是人心。」
說完,馬車已經讓開,車夫在下頭冷硬道,「江二姑娘請,可別誤了時辰,壞了好事。」
我冷哼一聲,兩輛馬車擦身而過。
這次,容珩一語成讖。
初冬時節,我站在冰冷的殿外,只看見容諺一個小小的身子,手里的香囊散著幽幽香氣,小太監阿成對我笑道,「恭喜江二姑娘,陛下邀您進殿一敘。」
我閉了閉眼,這次跟著慢慢走進殿里。
沒有別人,就容諺一個人坐在寬大的龍椅之上。天光難以照進殿里,他坐在明暗相接處,一雙眼睛淡淡地看著我,神佛難辨。
我攥緊香囊,心底一陣苦澀。
容諺稚嫩的聲音緩緩響起,「孟姑娘夙愿得償,只是比朕預料的早一些。」
啪。
香囊落地,驚起一片塵土。
一封密函扔在我腳下,容諺笑道,「朕原本打算將此物交給江守陽,可似乎,孟姑娘自己就把事情給辦妥了,朕想聽聽,你是如何做到的。」
我仿佛丟了魂魄,眼前的容諺陌生無比,七年來,我似乎從不曾認識過他。
打開密函,孟婉身世躍然紙上。
當年江家遷徙至京,偶遇倉山匪亂,被擄走一個小女兒。那個小女兒,就是孟婉。
當年,哥哥拼盡全力,也只保下我一個。
一瞬間,前塵舊事都縷清了,孟婉恨我,并非無跡可尋。
我說,「民女左前臂有一小疤,當日土匪兇惡,一刀釘穿了我的小臂。他們看到疤,就信了。」
我原本以為孟婉的疤是替容珩辦事時弄的,誰知,昔日的血親近在眼前,我卻沒認出。
容諺笑笑,「你是個細心之人,當日容珩圍困慈寧宮,若非你及時報信,江氏怕也死不得那麼快。
你替朕做了事,朕答應的,自會給你。回去吧,安撫好江家,來日,有你風光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