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冀胡子拉碴,往后退了半步。
「阿榕,或許我就是下一個。」
我握住他的手。
「程冀,我想當你的妻子,并不是你身上的點綴,或是擺在家中的花瓶。
「我會與你生死與共。」
20
我去見了江晚音。
她和病人們關在一起,已經有些瘋癲,在屋中張牙舞爪,逢人便說:
「我是皇后!我是當朝皇后!誰敢小瞧了我去!」
我持劍削去她一只胳膊。
江晚音痛得大叫:「秦榕!你這個小賤人!為什麼沒有被燒死!為什麼要讓殿下惦記你一輩子!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哪里比不過你!」
「江晚音,我知你沒瘋,在病人中數日,卻毫無癥狀,交出解藥。」
「解藥?做夢吧!」
江晚音雙眼通紅:「死了!都死了才好!你們都死了,殿下就是我一個人的!」
她什麼也不肯說。
但有她的血肉,亦可研制解藥。
漠北大夫十數人,一部分安置病人,一部分去找藥方。
在春天到來時,我們找到改良的解藥方子。
一切都結束了。
21
江晚音死在了夜里。
她死時,滿墻都寫滿了恨。
畢竟是今上貴妃,程冀尋人為她斂尸,送回了京都。
貴妃棺槨入京那一日。
江家聯合鎮南王反了。
聽聞世家武將步步緊逼,謝池州無可用之人,被迫下了罪己詔。
吊死在了東宮一棵歪脖子樹上。
如今,這些都與我無關了。
程冀在深夜爬了醫館的墻,敲開了我的窗:
「八月初九是黃道吉日。
「阿榕,我們成親吧!」
22
大婚很熱鬧。
黃昏時分,軍營許多人都來了,好在有京都程家人支應,才不顯得慌亂。
春杏為我梳頭盤發,她眉眼間已褪去曾經的怯懦瑟縮。
「姑娘,若是程將軍對你不好,咱就不要他了。
「只要跟著你,我去哪都行!」
滿室人都在笑。
「阿榕這般好的姑娘,小程若欺負了她去,咱漠北人,頭一個不應!」
「就是!」
在一片應和聲中,程冀來接我去拜堂。
這其實不合規矩。
但我沒有兄長,小醫館也支棱不開,程冀便通通安排在了程府。
一根紅綢。
一頭牽著他,另一頭牽著我。
程冀牽著我拜堂,去了新房。
紅蓋頭遮住了面容,我垂下眼,眼前是一片紅霧。
心突然跳得很快。
直到喜稱挑開蓋頭,眼前霎時明亮起來,程冀一張笑臉映入眼簾。
「阿榕。」
他端來一杯合巹酒,與我一飲而盡。
笑意幾乎從眼底溢出。
「我妻。」
番外
程冀視角
成婚第五年,阿榕生下了一個女孩。
這個孩子來得艱難。
出生時,太陽緩緩升起,下了一夜的雨都停了。
程冀為她取名:
程初。
小名叫朝朝。
程冀喜歡將她扛在肩頭,帶她去醫館找娘親,然后搶過春杏手上雜活。
笑瞇瞇地看阿榕教小朝朝辨認草藥。
這是程冀從未想象過的日子。
他很小的時候,父親就戰死了,他是由伯母帶大的。
稍微大點,伯父與叔父都相繼埋骨漠北。
對程冀來說,他從懂事起就在等著上戰場、戰死沙場。
這是每個程家人的宿命。
他從未對任何女子動過心,不想看到她們像記憶中母親、伯母那樣。
永遠在孤燈下,縫著一件永遠不會有人穿上的寒衣。
直到遇見阿榕。
居然有人不畏漠北苦寒,來這開醫館?天底下哪有這樣傻的人呢?
他暗地里觀察了很多天。
阿榕好像真的是個傻的,她不圖錢財、不圖名利。
她圖百姓平平安安、無病無災。
她身上仿佛有光。
只要看著,都會覺得被照亮。
程冀心里第一次,對一個女子生出了不該有的渴望,連夢里都是她。
他黑著臉起來,洗了褻褲。
練兵時, 都有些魂不守舍,受了點傷,立刻去了阿榕的醫館。
從暗處走到明處, 程冀可真緊張啊。
他一緊張,就話多。
甚至連心中最想問的那句都問了出來。
話說出口, 程冀自己也愣住了。
原來, 他也是渴望成婚的嗎?
這個問題,許久之后他才想明白, 他不是渴望成婚有個家。
他只是渴望能和阿榕成婚。
能和阿榕有個家。
可是程家人的宿命, 是守衛疆土。
出征前一晚,程冀想若是這次平安回來, 便求娶阿榕。
他萬萬沒想到,竟招惹來了謝池州。
更沒想到,謝池州竟和阿榕有一段往事。
幾乎是立刻,程冀就猜到這是阿榕口中,本該被毒死的未婚夫。
也是謝池州,在大婚當日擄走了阿榕。
奪妻之恨。
程冀恨不能將謝池州片成一塊一塊的,但漠北也是多事之秋。
牽絆住了他。
伯母隱晦地同他說, 緣分是強求不來的。被皇帝看上的女人, 便不要再想了。
去他媽的狗屁緣分!
程冀真想沖到謝池州面前。
狠狠踹他一腳:「敢動老子的女人, 你這皇帝真是當膩了!」
可漠北越來越多人染病。
最后追查到江晚音身上,他是漠北的軍心,不能離開, 也不能動搖。
程冀連夢里, 都夢到阿榕。
她和謝池州對峙, 以死相逼, 尖銳簪子劃過脖頸, 泂泂血流出。
他醒來, 在空蕩的街上一圈一圈地轉。
原來這就是軟肋。
從此他心有牽絆, 只愿能同她長長久久地活在這世上。
后來, 城中染病者眾,再也控制不住。
程冀有時會想, 也許明日他就倒下了。阿榕不在也好,只盼她平安。
在他最意想不到的時候,阿榕回到了他身邊, 她握住他的手。
說要同他生死與共。
好在, 一切已經過去。
他將謝池州所作所為寫在信中, 隨江晚音棺槨一道遞給了江太傅。
謝池州吊死在東宮。
但在他駕崩十日后, 他收到一封謝池州的信。
信上龍飛鳳舞只有潦草幾字:
「妻惜我時我不知,我惜妻時妻別離。」
呸。
程冀燒了信。
將這一段事藏下。
他曾聽過謝池州名諱,太子儒雅隨和, 會是很好的明君。
但這樣的君子, 只是裝出來的。
他日復一日地壓抑心底渴望, 拋棄了一切想得到的東西。
卻做出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樣。
等他榮登帝位,被他藏在心底的野獸便被放出,那些苦苦壓抑的欲望吞噬了他的理智。
他不配。
不配成為皇帝。
更不配得到阿榕一丁點眼神。
「爹爹,我們回家吧。」
朝朝學累了。
從阿榕懷里跳下來,又坐在了程冀肩頭。
此時城中熱鬧非凡。
程冀扛著女兒, 牽著妻子走在街上,街上行人俱是笑容滿面。
朝朝看到枝頭綠芽,歡喜地哇出了聲。
循聲望去:
又是一年好光景。
-完-
春知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