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喚她一聲弟妹。
他苦笑,說這些都已和他沒關系了。
但世間因果,并不是逃就能逃開。
謝池州傷重,哪兒都去不得,每天還有源源不斷的人來刺殺他。
我不敢帶他離開,也不敢一個人走遠。在藥廬后辟了塊空地,種上野菜艱難度日。
那些時日,過得真苦。
或許,謝池州這一生都不曾這般狼狽。
他打趣我說夢話都在要吃肉。
所以傷稍微好點,他便上山打獵,拖回了一只野豬。
下山后,他衣服劃破,傷口掙開,如同一個血人一般回來。
比初見時還慘上幾分。
我以為他又遇上壞人。
謝池州卻露出爽朗笑意,他朝我招手:「榕榕,我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
后來,他用了半年時日,聯絡舊部、東山再起,殺了四殿下。
又成了風光無二的太子殿下。
終于可以和他的心上人,雙宿雙飛。
可惜心上人,不是我。
04
謝池洲很快進了殿。
我下意識地起身迎他,但他走進殿內的第一件事,就是質問我。
「榕榕,之前我交給你的玉佩呢?」
初來東宮時,金銀珠寶、錦繡布匹如流水一樣賜下。
我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好東西。
但謝池洲把庫房鑰匙交到我手里,他說他的榕榕值得世上最好的東西。
可現在呢?
我斂下眉眼:「什麼玉佩?都在春杏那兒。」
謝池州聲音沉沉的:「不是那些。」
「在金陵時,我給過你一枚。」
我不解,看向他:「殿下,那時你病重,玉佩是給我的診金。」
「孤賞賜無數,竟抵不過你的診金?」謝池洲難得皺起了眉,似覺得話說重了。
他又軟下聲音哄我:「那是母妃給我的,要交給我妻。
」
男人都是這樣嗎?
曾經許諾過、給出去的東西,也能理所應當地收走。
我覺得可笑,但還是問了他:「殿下不是答應要娶我?玉佩給我也不為過。」
「榕榕,別開玩笑了。」
謝池洲朝我走近兩步,他握住我的手:「孤會娶你。」
「做孤的側妃。」
曾經蜜語甜言,到最后不過一句玩笑。
我將玉佩扔了出去。
咕咚咕咚。
砸在地上,碎成了幾瓣。
05
我被禁足在東宮。
沒有謝池州允許,不能踏出寢殿半步,他說這話時,很平靜。
「榕榕,是孤太過縱容,讓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從今日起,若無孤手諭,不得離開半步。」
他甩袖離開。
我喊住他:「殿下。
「既然殿下這麼說,在你眼里,我又是什麼身份?」
謝池洲沒有回頭。
他丟下一句:「閑時玩寵罷了。」
那些親昵與寵愛,深情的眼神與情話,不過是得閑逗趣。
在他眼里,我連人都不算。
只是一個寵物。
低賤至極,任人拿捏。
可是謝池洲忘了,初見時,他如同喪家犬一樣伏在馬背上。
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姑娘,救我。」
如若不來東宮,我也該是頂天立地的女子。
行走江湖、濟世救人。
06
我想我該離開了。
我和謝池洲本就不相稱,他是金尊玉貴的太子殿下,我是身無長物的鄉野醫女。
不通禮節,不懂如何討人喜歡、天長地久地拴住一個男人的心。
只會皮毛醫術。
但母親曾教導我。
女子,大可去游四方天下,不必被規訓、被束縛在一宅之中。
只是我沒走成。
白日里吹了風,在當天夜里生了病。
春杏值夜時,發覺我不對勁兒,探手一觸,才知我額頭燙得驚人。
她趁夜闖了謝池洲寢殿。
卻沒有請來太子殿下,她在我額頭貼上濕布,哭著哄我。
「殿下太忙啦,要等明日才能來看姑娘,姑娘別難過,要快快好起來。」
春杏在宮中長大,她一定聽過很多紅顏枯骨,一夢成空的事。
所以她告訴我殿下愛重我。
給我活下去的希望。
可是女子并不是靠愛,才能活下去的。
我握住春杏的手,讓她別哭,交代她去小藥園為我采幾株藥。
春杏不知在哪:「小藥園?」
說是藥園,其實只有兩塊地。
就在寢殿后院。
種了這些年我攢下的珍稀藥種,還有些頭疼腦熱常用的草藥。
地雖小,我卻照顧得很用心。
每日澆水施肥,用古書記載的,一點點地精心照料。
起初,我以為會和謝池州長長久久地待在這兒,像安家一樣安置它們。
后來那顆心卻不同了。
它們在,便讓我記著我始終與宮中萬千女子不同,我有來處。
我是自由身。
春杏為我煎了兩日藥,第三日時卻遲遲未歸,我待在殿內,隱約看到后院升起火光。
似有女子哭號。
我推開門。
手持兵刃的禁衛軍守在門前:「殿下有令,非殿下手諭,姑娘不得離開。」
我不想他們為難,只是問道:「勞你看看,后院為何火光沖天?又是何人哭號不止?」
兩位禁軍對視一眼。
用很復雜的目光看著我:「江姑娘懲治宮女罷了。」
后院,江姑娘,春杏……
我奮力推開他們,闖了出去,飛奔向小藥園。
有宮女攔住我。
「姑娘遲早要做貴人,何必爭一時之氣,惹得殿下不快?
「回去吧。」
回哪兒呢?
待在殿中,蒙住眼睛、捂住耳朵,就能當沒有發生過嗎?
我繞開她,搖搖頭:「回不去了。」
無論是我,還是謝池洲。
都回不去了。
07
一把火,燒光了小藥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