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那尸身已經爛得不成樣子,整個寢殿終日散發著一股惡臭。
期間無數人來勸謝珩,不是被他革職就是一腳踹出去,滿朝文武如今竟只能任他這般胡鬧。
第七日,周姑娘推門進來。
她進來時,謝珩連眼都沒抬,坐在地上,把我頭放在他膝上,像是哄我入睡。
周姑娘看了良久,輕嘆口氣:「阿珩,我要回塞北了。」
謝珩沒反應。
「她……就是你的未婚妻嗎?」
我心口一痛,看著謝珩,未婚妻?他和別人說,我是他未婚妻嗎?
謝珩點點頭,再開口聲音沙啞不堪:「她很好,是世上最好的姑娘。」
周姑娘眼底有絲水光,沒再多說,轉身要走,被謝珩叫住。
「表姐,我是不是錯了。」謝珩的語氣,像是在問旁人,更像是在問自己。
而我則是愣了愣,原來周姑娘是他的表姐。
周姑娘沒有回答他,只是走出殿門時背對謝珩輕聲說:「阿珩,讓她入土為安吧。」
殿門關上的一剎那,借著縫隙中最后一絲光,我看見謝珩低頭,吻了吻我的眉心。
一滴眼淚順著他下巴滑落,伴隨著一聲低不可聞的「好」。
12
我下葬那天,又下了雨。
小桃一直在哭,謝珩靜靜站在我墓前,為我墓碑撐了把傘。
「綰綰,你再等等我。」
說罷,他轉身看向小桃:「帶我去看看她的住所吧。」
自尸身下葬后我魂魄日漸透明,也感覺越來越疲憊。或許,我在這世間待不久了。
我不知謝珩為何突然想去我的住所,但突然想起那屋里藏著的東西,急得冷汗都要冒出來。
只是想想又稍微放下心,小桃都不知道我將箱子放在何處,謝珩應該也找不到。
我的屋子其實很簡陋。一張床榻,一個桌椅。
既不像公主該住的,也不像九千歲夫人該住的,但我從小在冷宮長大,也不覺不適。
謝珩進來后左瞧右看,最后居然直接走到床榻前,輕輕敲了下我床榻下的石磚。
他怎麼猜到的?糟了!
想到里面藏著的東西,我臉都感覺熱了起來。
謝珩眼底閃過一絲溫柔笑意:「笨蛋,藏東西也只知道這一處。」
我看得愣住,恍惚間又見到了五年前的鮮衣怒馬的小侯爺。
謝珩隨后蹲下身,敲開石磚,將里面的小箱子拿了出來。
那是我的日錄。
「謝珩!你不許看!」我飄到他身邊,紅著眼想打掉他的手,卻只能眼睜睜看他翻開。
13
有許多事,我不能和別人說,于是自嫁給梁聲后我開始寫日錄。而如今謝珩一頁頁翻開:
我嫁給了梁聲,謝珩被流放塞北。
結親的轎子正路過他的囚車。
他沒看到,我悄悄掀開了轎子一角。
他瘦了好多。
我捂著自己嘴,怕哭出聲。
謝珩,你一定要回來。你還要回來找我報仇的。
今日梁聲又想到折磨我的好法子,他說要在我背上繡一幅美人圖。
針扎在后背上,我疼得滿身是汗,也不知道暈過去幾次。
迷迷糊糊地,我又想起他了。
那時我把香囊送給他,他表面嫌棄,嘴角的笑卻都壓不住了。
他趁我睡著給我手指上藥,說「以后不要繡了,扎傷了他會心疼。」
我都聽見了。
也不知道,他在塞北好不好。
他終于給玉先生回信了。
我不敢問他怎麼樣,能這樣和他通信就已經很開心了。
他以為玉是我的姓,真笨。
珩,不就是美玉嗎。
今天梁聲放我出門了。
我去了侯府,還買了杏仁酥。
真是奇怪,明明是一家,和他給我買的味道卻一點不同。
很想他。
他起兵反了。
我們都等了太久,這些恩怨,早該了結了。
我心如死灰站在一旁,這下完了,老底全讓他掀開了。
謝珩一頁頁讀著,握著紙的手也抖得越來越厲害。
有幾滴淚砸在紙上,又被他匆忙擦去。
他把日錄放在一邊,又從箱子里拿出了兩件衣服。
終于潰不成軍,坐在床邊顫抖哭泣。
那是我自己繡的,我們的喜服。
他摸著上面繡得梨花邊哭邊笑。
「綰綰,我怎麼這麼蠢,怎麼就沒有多信任你一點……」
「怎麼,就當真被你騙過去了。」
我想告訴他,不怪他的。他已經很好了,只是我傷他太深。他合該恨我的。
其實在謝珩滿門被滅,流放塞北之前,他給我傳過信的。
他說,他知道我在宮中過得苦,他不怪我做出那些事。他只是想在離開前見我一面。
那樣尊貴的小侯爺,在信中字字哀求。
可是,他沒等到我。反而在流放當日,等到了梁聲來接我的喜轎。
是我負他。
謝珩一遍遍撫摸著嫁衣上的梨花,聲音破碎,滿是哽咽:「綰綰,你這個騙子。」
謝珩握著我的日錄和嫁衣,在我房間坐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早朝,他拿著它們,推開門走出去。
「綰綰,你再等等我。」
14
我預感到了謝珩要做什麼,可我無力阻止。
我最怕的還是發生了。
謝珩從宗親中挑選了一位品行上佳的孩子,又選了三朝元老輔政。
他安排好了一切,穿著我為他繡的喜服,抱著我的嫁衣回到侯府。
我看著他,和一套嫁衣拜了堂。
我又生氣又難過:「謝珩!你別發瘋了,你現在像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