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饑荒的冬月,我娘把死人襖里的棉花扒下來,含淚給我和哥哥一人做了一件襖子。娘從不偏心,唯獨這次,她把最蓬軟的襖子給我:「妹妹身子弱,穿暖點才能活過冬天。」
我哥從不搶我東西。
可這次他換走了我的襖子:「小梨,哥哥喜歡你那件襖子,給哥哥好嗎?」
后來,我哥穿著厚襖子,凍死在最暖的冬夜。
娘急忙剪開哥哥的襖子,飛出一堆柳絮后,她哭瘋了:「你怎麼穿了你妹的襖子!這襖子穿了會死人的!」
哥哥死后,我竟重生在饑荒來臨前一個月。
我連夜跑到種棉花的農戶家敲門:
「還有棉花嗎!
「我全要了!」
1
哥哥凍僵的尸體,被我娘埋在爹爹和弟弟的旁邊。
娘跪在爹爹前,哭干了眼淚:「孩子他爹,怨我,沒能護住家里最后的香火………」
她讓我給哥哥磕頭:「記住,你這條命是你哥給的,替你哥,好好活著。」
也是這天。
娘把所有干糧留出來,用血在自己腳下寫了一行字:
【剩下的糧不夠兩人過冬,娘死,你便可以活。】
我抬頭時。
娘已吊死在屋頂。
2
我是抱著娘的尸體哭暈過去的。
醒來的時候,我竟聽見娘在院子里教訓下人:
「你們這些下人給我記住了!我們程家不缺銀子,尤其在吃食上更不缺,像這些過夜的剩肉剩菜,你們該丟就丟,別省!」
我一骨碌從床上翻身,來不及穿衣,像火炮兒似的躥到門外,急得口水和眼淚一起流了下來:
「娘你做什麼!這可是肉啊,怎麼能丟!」
饑荒的那年冬天,我連米湯都沒敢多喝,看見這塊肉,我像做夢似的,狠狠咬了下去。
娘嚇了一大跳:「梨兒!你怎麼了!丟在狗碗的里肉不能吃了!」
我放下嘴里的肉,滿眼淚花:「娘,你聽我說,再過一個月就要雪災了!大雪下了整整三個月,所有的山所有的路都被雪蓋住了,村民因為這場雪餓死凍死,那時候米比金子還貴!我們家就算有再多的銀子也沒用了!」
所有人都以為我瘋了。
我娘只好驅散旁人,把我拉進屋子里:
「梨兒,你說的這些,可都是真的?!」
3
我將饑荒時,鄒家把我賣掉的事兒給爹娘說了一遍。
我爹氣得火冒三丈:「鄒家小郎竟是這般對你?!」
「鬧饑荒時他趕你出門竟是為了給妓子留糧!虧他還是個讀書人,竟這般無恥!我和你娘還商量給你鋪子和十萬雪銀做陪嫁呢!」
我爹越說越氣,最后摔酒壺泄憤。
我娘安撫他:「小梨說的這些都沒有發生,她興許是夢魘了胡說八道。再說鄒家小郎中了舉人,將來指不定考上狀元,上朝為官。我們怎麼能因為小梨幾句話就斷了這門好親事呢!」
我急忙搖頭:
「不!我絕不嫁他!他讀書人自視清高,從未瞧起我這個商女!嫁給他,我吃盡苦頭!」
前一世,我跟在鄒家小郎屁股后一擲千金,揚言非他不嫁。
他一介讀書人,雖瞧不起我這個商女,可還是被銀錢所動,忍辱娶了我。
后來鬧雪災和饑荒,人人餓得前胸貼后背,我們家所有糧食也吃光了。
誰知他竟為了三個餅子將我賣了,給養在外面的妓子換了頓飽飯。
若不是我抵死從人牙子手里跑回家,很難躲過被劊的命運。
想到這里。我抬頭望向門外:「鄒家,快來提親了。」
就在此時,門口果然傳來如宿命般的喊叫:
「鄒家媒婆來了!」
我娘心有余悸地看了我一眼:「竟被你說中了?!」
和上一世一樣,鄒小郎什麼聘禮也沒帶,他只托媒人帶了一封求娶的文書。
當年我沉浸在他答應娶我的喜悅里,立馬帶著豐厚的嫁妝同意進門了。
可重活一世,我果斷推掉了這個火坑:
「這位媒人,你替我回去告知鄒家小郎,我不嫁他。」
媒婆愣住了:「敢問姑娘,你是程青梨嗎?」
我點點頭。
她卻奇怪極了:「不對啊,鄒家叫我空手去便是,說這親只要他點頭,你沒有不同意的道理。」
我爹火冒三丈,氣得在媒人面前摔花瓶:「他在外面養了什麼!他自己心里有數!我們程家的女兒還輪不到他來羞辱!」
媒婆匆匆走了。
她前腳剛走,鄒家小郎后腳就不顧阻攔沖了進來。
他身形修長,五指纖如細竹。鄰居指指點點,說這麼俊的書生愿意娶我,簡直便宜了我這個商女。
鄒小郎得意且清高:
「程青梨,你先前拿十萬銀兩羞辱我?現在又收回嫁妝悔婚?你怎可如此欺人!」
重活一世,我只覺得眼前站了一坨屎:
「鄒玉!你還真把自己當什麼狀元郎了!你不過就是我花錢養的寵人!我說愿意嫁你?你就信?你若乖一點我興許還養你玩玩,可你背著我在外面養了妓子!」
他臉色鐵青:「你!莫非你跟蹤我?!」
說完他才發現自己落了口實,羞惱不已:
「待我考上狀元做了高官!我就治你一個辱罵朝廷官員的大罪!」
我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
心里暗罵:「狼心狗肺的東西,這次我絕不會在你身上浪費半顆糧食!」
4
「這是我們程家目前能支配的所有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