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話,種不種的,我還能不知道。
用我與沈鶴儀十幾年交情發誓,他還沒戀慕過任何女子,包括寧緗。
我與鶴儀皆心知肚明,這樁婚事皆因父皇忌憚沈家而起。
若不是顏貴妃太心急,天天對父皇吹枕邊風,想必他也不會指婚于……
她叫什麼名字來著?
「她叫陳非妍!」齊嫣大聲對我道,有些不滿地說,「之前的伴讀哪有她那樣的,讓我玩會兒都不行,非逼著我先把課業做完。
「以前那些人哦,我捉弄一下她們,她們要不就哭了,要不就氣跑了。只有陳非妍,油鹽不進,刀槍不入的。」
「所以那些人都成了之前的伴讀。」我刮了刮齊嫣的鼻尖。
聽了嫣兒的話,我更覺得這個人有點意思,但并未太放在心上。
沈鶴儀從漠北回來之后的某日,他與我談起外族刺客路上設伏一事。
「我的護衛尚未近身,非妍便撲到我身上來了。
「她明明害怕得很,眼睛都閉得緊緊的,卻還張開手想護住我。」
沈鶴儀講這些時,眼里的柔軟滿到快要溢出來,他自己知道嗎?
我摸了摸下巴,沒有說話。
看來這位陳非妍著實有點手段,能讓以「冷淡」著稱的沈鶴儀這麼快便有所動搖。
再次見她,是在昭和殿外,她撒了顯而易見的謊。
明明是來見父皇,卻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閉口不談,其中必有隱情。
我將此事轉述給鶴儀,他卻沉默一瞬,淡淡道:「許是皇上關心公主學業。」
我不以為然。
除了有趣和厲害之外,我在心里又給陳非妍添上了「可疑」二字。
直到那次在書房內我見到了她的畫。
我想起了她,當年那個跟在杜弘義身邊的黃毛小丫頭。
那時她遠不及現在漂亮,灰頭土臉的,穿得也并不光鮮亮麗,最開始我真以為她是杜夫子的丫鬟。
每次來,她的目光總是悄悄追隨著沈如霽。她喜歡他,連我都看得出來。
我想沈鶴儀也能看出來,于是某次我問他是否知道此事,他卻只應一句「是嗎」,便再無下文。
可憐的丫頭,沈鶴儀的芳心怕是比天上星星還要難摘。
因著這絲莫名而起的憐惜,我偶爾會去逗弄她。
去問她寧緗的畫是不是很丑,去支使她將我的畫筆多洗兩遍。
她很聽話,但其實她不像表面那樣性子怯懦,逆來順受,我看得出來。
去洗畫筆時她會用手指輕輕撥弄水面,看水波層層漾開,好像很有趣似的玩個半天。
偶爾我和寧緗氣得杜夫子吹胡子瞪眼,她也躲在一邊偷偷捂嘴笑。
明明是挺寒磣的一個黃毛小丫頭,笑起來倒是挺好看的。
她也喜歡畫畫,比我們都畫得好多了,以至于日子久了,我一眼就能從諸多畫作里看出哪個是她畫的。
我不知她的全名,只知道杜夫子叫她「妍妍」。
有次我終于鼓起勇氣想跟她搭話,站在她身后喊了一聲「妍妍」。
寧緗卻從我旁邊跳起來,大聲叫道:「齊征好惡心,竟然叫我『言言』!」
我呆立原地,像被撞破了什麼一樣赧然,再也不能鼓起第二次勇氣。
那時的她轉過頭來,眼睛寫滿天真,根本沒覺得我是在叫她。
從此我只叫寧緗的全名,再沒叫過她言箏。
誰承想,過了這許多年,她竟已成了沈鶴儀的夫人。
是該祝賀她得償所愿嗎?畢竟我也看出來了沈鶴儀的心動,可不知為何,卻有絲絲不甘自心中升起。
鬼使神差的,自此以后我便常去齊嫣那里。也曾以齊嫣為借口,去沈府時讓她多留一會兒。
我眼見沈鶴儀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得越來越久,卻也見她的眼神一日復一日枯敗了下去,好像一朵知曉自己花期將至的花。
再后來……
我醉心于自己的偉業,終于坐到了我想要的位置上。后來我便知道了她被父皇脅迫的事,也知道她傷好之后便離開了沈家。
聽說沈如霽收下了她的和離書,卻一直沒在上面寫自己的名字。
也聽說她第一站去了江南官窯,成了官瓷紋樣的畫師。
再過幾年,齊嫣也長大不少。某天突然對我說想她了,如果年少無知的時候,對她好一點多好。
我沒有作聲。
但這天晚上,我便夢到自己依稀還是年少模樣,在春日池水邊,喚一聲「妍妍」。
而她歡快應聲,帶著笑意轉過頭來。
-完-
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