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溪傻笑兩聲:「被你發現了。」
「你倒是坦然。」
他數得開心,我正好借這機會細細打量他的眉眼。
越溪比我小兩歲,一張娃娃臉更顯小,毛毛愣愣的,光會傻笑,總被人說像是養了個兒子。
我第一次見他,就是他把文件弄丟,氣得他的領頭拳頭棒子全都往他身上招呼。
他知道自己理虧,也不肯求饒還手,就心甘情愿地給人打。
最后還是我看不下去把他救下來,不然非得落個殘疾不可。
他那時候齜牙咧嘴地沖我笑,眼睛還是濕漉漉的,跟現在一樣。
我鬼使神差開口:「越溪,你當時為什麼……答應得那麼利落呢?」
明知我是跟在周庭身邊的,明知我早就不是什麼干凈人,卻還是說會和我結婚。
他頭也沒抬,露出的笑有幾分不好意思:「醒來的時候,我看到屋里有監控了,我怕有人用這個威脅。」
原來是這樣……就說怎麼可能會無緣無故的。
我點點頭,卻聽他繼續道:
「威脅我倒沒什麼,我臉皮厚,不在意這些。但你一個姑娘家,我不想你遭受那種無妄之災。」
「……」
無妄之災……
可那明明是我自己策劃的。
我心尖微顫,眸光閃動似是有淚,胸口悶悶的,有什麼堵著。
把我推到公共區域下的是我跟了十年的周庭,可以一己之力將我保護下來的,是一個跟我僅有幾面之緣的陌生人。
「你……你別哭啊!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沒事,咱們等這個風頭過了就離婚。姐姐別哭,你別哭……」
直到越溪手忙腳亂來為我擦眼淚,我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他笨拙又著急地哄我,給我講那些并不好笑的笑話,想來抱我又怕我反感他唐突的觸碰。
他真是,活潑又溫暖。
我突然間就明白了為什麼周庭總是致力于和各種陽光開朗的年輕肉體相處。
大概只有在他們身邊,我們這種人才能體會到自己還在陽間活著。
07
那晚我和越溪睡在一張床上,睜著眼睛聊天聊到后半夜。
他腦袋里天馬行空,是我很久都沒有感受過的鮮活。
「真的,濱海市的海特別好看!有機會的話,我帶你去。」
我在黑暗中眨了眨眼:「那我們去旅行吧,明天就走。」
一拍即合后,第二天一早我就去向周庭申請假期。
他指尖一下一下敲著桌面,看似在思考,但我知道這是他不耐煩的小動作。
「又是婚禮延期,又是要度蜜月。程玨,我不是說了別太當真?」
他立在我身側,親昵順起我一綹長發放到唇邊吻。
「別被小恩小惠打動。等你查出來,要什麼我都給你,嗯?」
我冷笑:「要什麼都給我?那我要你愛我,跟我結婚,要你三心二意就去死,行嗎?」
周庭蹙眉與我視線交匯,手下一個用力扯得我頭皮發痛,語氣再沒有方才的溫柔。
「程程,別讓我為難,聽話一點。」
聽話,聽話,又是聽話。
我在周庭面前永遠都只能扮演一臺聽話的機器,不該也不配有自己的感情。
我沒管周庭最后批沒批假,抓著越溪就飛往濱海。
后者很明顯察覺到我的低氣壓,一路戰戰兢兢話都不敢說。
我氣笑:「你怕什麼,我吃人啊?」
「對不起。」
「?你道什麼歉?」
越溪窩在座位上慫唧唧地說:「我爸說,女孩子生氣,別管怎麼了,道歉就對了。」
「那你爸爸還挺……有經驗的。
」
08
在濱海幾天,越溪把我照顧得很好。
我以為他年紀小,會是個事事依賴我的性格,實際上卻是他做決定更多。
普羅江上,我們兩個乘船夜游,漫天煙火在頭頂炸開又散落。
自十四歲以后,我就再沒有過這麼愜意的時候了。
雖然也跟著周庭一同出來過,可要麼是很多人一起,要麼我時刻在注意周遭動向,不敢放松。
「我去那邊看看!那個角度好!」
我交代一句就沖進甲板上的人潮里,越溪無奈撒手,笑看我又吵又鬧。
幾波歡呼起了又落,我被人群重新沖回到越溪身邊。
他沒發現我,而是忙著回消息。
我在他熄屏前無意識瞟過一眼,就這一眼,足夠我看清所有內容。
那不是他的常用號,手機里的對話全部圍繞九龍的防衛部署。
原來越溪,真的是個警察。
我現在只要動手就可以抓他個現形,然后把人帶回去向周庭邀功請賞。
可是……
越溪見到我時有一閃而過的僵硬,我按兵不動假裝無事發生,絮絮叨叨給他講剛剛的煙花有多漂亮。
直到晚間回到酒店,我才徹底松懈,淋在熱水下一遍遍思考前路。
我在九龍待了十年,就算對周庭心灰意冷,還有同甘共苦過的兄弟朋友。
那里也是收留過無數人的家,倒戈不只是我和周庭兩個人的事情。
「可是回去……」我垂眸不語,腦海中全是不見天日的生活與壓抑的氣氛。
和全然不顧我想法的周庭。
「我已經見過太陽是什麼樣子,我不想再回去了……」
09
可惜事與愿違,在周庭打來第六個催我們返程的電話時,我和越溪終于踏上了歸途。
幾乎飛機剛剛落地,周庭的車就疾馳而來把我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