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我隔著屏幕冷笑。
就為了那麼一句話,她感激成這樣子。
前世視他為一生摯愛,今生更是不離不棄,任勞任怨。
可是,老師同學難道沒幫過她嗎?
我爸曾頂著近四十度的高溫,在烈日下騎電瓶車為她奔走,轉來學籍。
我用零花錢影印了自己的筆記送給她,幫她盡快趕上進度。
秋游自由分組,她眼見要落單,我和組員一一商量好,然后邀請她加入。
語文老師為了給她爭取作文比賽的名額,曾朝著學科組長拍桌子,還把她的作文投遞給市里的報紙副刊,想著也許自主招生時能派上用場……
為什麼她對一切都視而不見,不相信師生之愛,朋友之愛,只一門心思地在一個垃圾男人身上尋找愛?
我不禁回想起前世。
那時她有 985 研究生學歷,有帶編制的安穩工作,利用閑暇時間寫的小說頗受歡迎,人生順遂而自由。
可她不甘心,覺得自己失去了一生所愛,不惜用惡意的謠言毀掉我和我爸。
這一世,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卻弄得一地雞毛,只能自我欺騙著活下去。
12
幾天后,我在主頁刷到了一條詭異的視頻。
是用戶「琪 Love 紹」發布的。
背景漆黑一片,也沒有配樂,只有滿屏紅字,寫滿狂亂的詛咒。
大意是有個狐貍精不知廉恥,竟敢勾引她的丈夫,以前的事她不再計較,但只要再犯,她就會把刀磨好,像殺年豬一樣,解決那個女人。
她用文字反復地嘶吼著,孫紹是我的,你們誰也別想搶走他。
我覺得她是瘋了。
一個窮困潦倒癱在床上,動不動就打人的男人,誰會想不開去跟他勾搭。
不久是中學 120 周年校慶,我去學校玩,碰見了個熟人。
留著波浪卷發的女人摘下墨鏡,向我打招呼:「嗨,你是郁柳吧?咱們一屆的。」
我一下子認出來那是季書婷,原來她成了高中老師。
寒暄了一陣,她低頭看手機,皺眉道:「真無聊。」
「什麼?」我問。
她苦笑:「就是那個孫紹,也不知道從哪里要到我的微信,最近老給我發消息。就是高二墜樓的那個人,你還記得吧?」
我立刻想起王琪那怨毒的滿篇紅字,勸道:「別回復,拉黑他,他老婆王琪很瘋的。」
季書婷有些驚訝:「他們真結婚了?孫紹跟我說他單身呀!」
她語氣感慨:「我記得那時候孫紹偷偷給我說,想跟王琪分手,可是分不掉,一說分手,她就拿小刀割自己,孫紹后悔得要死,說早知道那天就是跟一條狗講話,也不會招惹她的。」
我想起前世讀過的小說,書里男主才是占有欲爆棚的那一個,原來現實恰恰相反,占有欲極強的不是孫紹,而是王琪。
我很不解:「那他一開始為什麼要跟王琪談呢?」
季書婷嘆了口氣,輕輕地道:「他說, 王琪對他,有點像媽媽……他奶奶又死得早, 后來沒有人對他那樣噓寒問暖過。王琪真的挺厲害的, 那時候退學去照顧他,換我肯定辦不到, 一開頭就不可能正經跟這種人談戀愛,頂多是普通朋友……」
她男友也是老師, 高大英俊,走來邀她同去食堂吃午飯, 路過的學生嬉笑著起哄。
我心中不安,隱約覺得會有更加可怕的事情發生。
幾天后, 我在酒店等人, 手機快沒電了,無聊地拿起一份本地報紙。
頭版頭條,赫然寫著一條駭人的新聞。
【城郊發現一只麻袋,里面裝著碎尸塊……】
我一陣頭暈反胃,幾乎讀不下去了。
但定睛再看去, 下文寫著:【經查明,符合某按摩店的失蹤人員汪某。】
到處都是攝像頭, 警察 24 小時就破了案,拋尸的三輪車屬于菜場賣菜的小販王某,他們上門抓人,看見城郊菜地中的老屋已陷入一片火海。
傳來男人撕心裂肺的吼叫和骨肉燒焦的氣味。
路太偏, 菜地的路又太窄,消防車趕來時,火已經快燒完了。
嫌疑人王某在床邊潑了汽油,死死抱住癱瘓的丈夫孫某, 畏罪自殺。
我在出神,姑姑走來推了我一把:「人都來齊了,吃飯吧!」
她偏著頭看了眼我手里的報紙,嚇得直拍胸口:「哎呦, 郁柳, 別看這種東西。」
這天是我爸爸的五十歲大壽,姑姑帶頭致辭, 大家熱烈地鼓掌。
飯畢,服務員舉著報紙問:「這個東西還要嗎, 不要就收掉了。」
姑姑牽起我的手, 頭也不回地道:「不要了不要了,報紙也真是的, 這種事也值得占這麼大的版面。」
我隨著家人們往外走,姑姑的手心還是那麼厚實溫暖。
前世我們一家三口出事,姑姑哭得昏死過去, 醒過來還得操持葬禮。
她了解了事情的起因,發現最初看到女孩被父親賣了換彩禮的新聞,督促哥哥去幫助的人, 正是她自己,從此埋下禍根。
她悔恨交加,一夜白頭。
我們走到路邊,等著姑父把車開過來。
梧桐樹飄下幾片枯黃葉子, 踩在腳下咔嚓作響。
姑姑新燙染的烏黑卷發,在中午暖和的陽光里,閃著細碎的光。
-完-
銀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