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你病了,她一定要把她第一個月的工資都轉給你。」
「你放心治病,別怕,醫學很發達的,說不定過幾年就有特效藥了。」
從前寒暑假,我的確幫不少親戚孩子補習過。
那時候我只是厭煩爸媽亂安排我時間,但我想不到,居然會有人把我的舉手之勞看得這麼重。
也許,偶然間種下的「因」,會在很多年后結「果」。
我忍著淚,感謝姑姑,并許諾,一定盡快還錢。
而且,我會雙倍返還。
13
回到上海,我很是忙碌了一陣子。
新換的工作是個硬骨頭,難啃,所以老板才開出高于平均薪酬兩倍的工資。
不過,我自己就是硬骨頭,我也不怕啃硬骨頭。
我這廂忙著工作,都沒顧上跟崔晤聯系。
入冬的某一天,他主動聯系我,請我跟他回家。
原本我們就是互相幫助的關系,所以我很快騰出時間。
周六一早,崔晤開車接我。
幾周不見,他瘦了,氣色也不太好。
「崔醫生要不要科普下,去你家見爸媽,有沒有什麼要點?」
沉默了一會兒,崔晤淡淡道:「請你厲害一點,刻薄一點。」
「?」
「最好,是能氣得讓他們說不出來話。」
嘿,這不巧了嗎?
我這人,精于此道。
我朝他做個勢在必得的手勢。
「要不要賭一把?他們要是能說出來話,就算我輸。」
這本來是玩笑話。
但崔晤很認真,「好啊,賭什麼?」
我倆面面相覷,都不知道應該把玩笑尺度控制在什麼程度。
于是我說:「那就賭一頓飯好了。」
崔晤爸媽住在近郊。
別墅雖然是小區里統一的風格,但院子里卻種了不少蔬菜,甚至還養了雞,很有田園風情。
我忍不住打趣:「挺有種豆南山下的意境了。」
崔晤揚起一抹微笑。
「等會兒你再看吧。」
上門之前,崔晤簡單跟我介紹了他家的成員。
崔晤出生沒多久,媽媽就去世了。他爸找了后媽,又生了個弟弟。現在長輩均已退休,弟弟在外地念大學。
話說到這里,我已經有點猜出,崔晤在家里,到底是怎樣的地位。
當我看見今晚的菜色時,更是心如明鏡。
偌大的圓桌,坐了四個成年人。
然而桌上,只有四個菜。
全素。
但我并不能發作。
因為崔晤的后母笑盈盈地跟我介紹:「油菜,土豆,黃瓜,還有西紅柿都是自家菜園種的。小倩吶,聽說你要來,阿姨我在菜園里忙了一下午。」
「親手摘,親手洗的!你快嘗嘗,味道好不好?」
菜市場十塊錢就能買來的原材料,被她一夸,好像成了人間難得的珍饈美味。
阿姨,哪怕您殺只雞呢?
但凡是正常女性,第一回上男方家的門,看到這一桌菜,都會懷疑,這是給她顏色看。
然而崔晤爸爸仿佛完全沒察覺不對,只是附和:「年輕人要注意養生。你們平時大魚大肉,都把身體吃壞了。」
連我這半個陌生人都發覺崔晤瘦了,他爸是打哪兒看出來「大魚大肉」的?
崔晤對我眨了眨眼睛。
好像他早就知道有此戲碼,又好像是在鼓勵我發揮。
于是我問:「叔叔阿姨,恕我冒昧,吃這麼寡淡,您二位是佛教徒嗎?」
我聽見崔晤的喉嚨里發出一聲短促的笑。
難為他忍笑。
阿姨有些尷尬,扯了下嘴角,「不是。阿姨是覺得吃素對身體好……」
我一拍手,搶走話頭:「那太好了,我這個人無肉不歡,而且及時行樂。
我點個外賣啊,阿姨別介意。」
我火速下單了幾個外賣,并給每個騎手發了二百紅包。
「十分鐘內送到,再發二百。」
金錢的激勵下,十五分鐘后,我收到了三份外賣。
門鈴每響一次,崔晤父母的臉色就冷一分。
外賣到齊,我甜膩膩地喊崔晤進廚房,一起幫著拆包裹、裝盤。
以我察言觀色的能力,喜怒不形于色的崔晤,此刻,一定心情極好。
我忍不住拿手肘懟了下他的腰。
「怎麼樣,我厲害不?」
崔晤含笑瞪我一眼,「別得意,她肯定還有后招。」
14
很快,飯桌上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邊——一邊是清淡無味的蔬菜,一邊是汩汩冒油的烤鴨燒鵝。
我不只自己吃,我還把鴨腿夾給崔晤。
他愣了下,沒有立刻吃。
我有點后知后覺地想,據說醫生都有潔癖,他會不會介意?
但崔晤很快咬一口鴨肉,然后催我:「給商家打個五星好評。味道好。我喜歡。」
博弈并沒有結束。
飯畢,阿姨喊我去洗碗。
我繼續眨巴眼睛,「阿姨,我不愛手上沾油膩,讓崔晤洗吧。」
她溫柔拒絕:「他們父子幾個月沒見面了,讓他們去院子里喝茶聊天……咱們女人做家務。」
阿姨,醒醒,大清亡了。
要我真是崔晤女友,此刻就該腳底抹油,一溜煙地跑。
但我怎麼會撇下戰友呢?
我磨磨蹭蹭端著碗筷進了廚房,手一滑,盤子碗沒捧住,碎了滿地。
連墻上都被濺上去斑斑點點的油漬。
崔晤后媽叫得比我聲音還大。
兩個男人很快到場。
這麼一片狼藉,必須全家出動,一起拾掇。
我「一個不小心」,手被碎片劃破了。
沒等我喊,崔晤已經拉著我的手站起來。
「倩倩手流血了,我帶她去包扎。」
崔晤的手特別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