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猜測沒有錯。
我親生父親的葬禮,截至目前,花了八萬。
我出了十萬。
許欣悅分文未出。
可能是擔心后面幾次儀式的資金不足,我媽才又哄我再拿一筆。
我冷靜下來,把錄像上傳到網盤,然后打開房門。
迎來的是我媽當頭一頓怒喝。
「許倩,你又作起來了是不是?大人記賬的本子,你也敢翻?」
我把賬本拿在手里,揚了一揚。
視線掃過神色各異的伯父伯母,還有姑姑。
「提醒一下各位,第一,我早就成年了,我也是大人。第二,我花了錢,自然可以查賬。第三,媽,你要不要解釋一下?」
「我記得你跟我講,兩個女兒,費用均攤。現在為什麼許欣悅不用出錢?」
我媽梗著脖子,道:「她怎麼沒出?她出了的。」
「那為什麼沒有記錄?」
「手寫的本子難免有錯漏,回頭補上就是!但你亂翻家里東西,你更不應該。」
果然是我媽。
嘴硬,心更硬。
分明做錯事的人是她,她也能把鍋甩到女兒身上。
這種小事,我早該習慣了,不是嗎?
小時候我無力招架這種委屈,只能哭,只能生悶氣,但我現在長大了。
我有了破解的方法。
我媽甩鍋,我也甩。
甩來甩去,總有人站出來戳穿一切。
甩給誰合適呢?
我幽幽道:「媽,照你意思,我和許欣悅合計出了二十萬,葬禮花銷八萬,那麼就有整整十二萬的錢,不知去向?」
「這麼看來,是伯父的手不干凈呢。」
我把目光挪到伯父身上,語氣冷淡。
「伯父,您德高望重,可不能看我們孤兒寡母,就欺負人啊。」
我媽顯然沒料到我居然油鹽不進,張口結舌,又不能拆穿自己,氣得直發抖。
事關清白,伯父也氣急了,一拍桌子,怒道:「行了,許倩你別含血噴人。我跟你直說吧,悅悅沒掏錢。
「你妹妹有編制,端鐵飯碗,工資少一點。你呢,在體制外,賺錢容易。再說,悅悅一直在老家陪著父母,你做姐姐的多出點錢,怎麼了?
「一家子姐妹,打斷骨頭連著筋,何必分得這麼清楚!」
6
說得對。
姐妹兩個,一個出錢,一個出力,任誰看了,不得夸一句家風和諧?
那為什麼不一開始就開誠布公,講明所有費用由我這個姐姐包攬?
我已經出了大頭,妹妹填補些小錢,這事或許就掩蓋過去了。
偏偏,她連零頭都不肯出,這才叫我發現了破綻。
伯母大約覺得看不過,抱怨了兩句。
「弟妹也是的……咱家鄉風俗,給老人辦事,長子長女就算要多出錢,也是把話攤開來講的。你這樣藏著掖著,難免許倩埋怨。」
但姑姑立刻站出來反對。
「妹妹年紀還小呢,做姐姐的,多付出一些,這不是天經地義嗎?」
我笑了笑。
「容我提醒一下,姑姑,我只比許欣悅大一歲半。她年紀小,我年紀就很大嗎?」
年齡論據失敗,幾個看著我長大的長輩都不說話了。
這時,事情的主人公之一才露臉。
以我對許欣悅的了解,現在她該哭了。
果然,她眼圈一紅。
「爸爸尸骨未寒,姐姐就這樣跟我計較,又頂撞媽媽……未免太沒有心!」
明明得利的是她,清白無瑕、好像受了天大委屈的人,也是她。
想治好低血壓?那就跟許欣悅做姐妹吧。
我懶懶道:「哭幾聲就能省下五萬塊錢,你怎麼不去混娛樂圈?」
許欣悅咬牙道:「你一瓶面霜就四千五,你根本也不差錢。
」
眼看心愛的小女兒落了下風,我媽拿出長輩威嚴,清了清嗓子。
「別丟人現眼了。等隨禮的錢清點出來,我補給你便是。」
我差點都忘了,還有這一筆收入。
假如我不鬧這一次,大約我媽也不會松口。
只是,我媽真以為我數學很差嗎?
我付出十萬,收回禮錢若干萬,可許欣悅,還是分文未出啊。
這是哪門子的「一人一半」。
我看了看這些打小看著我長大的長輩,嘆口氣。
「媽,你想一碗水端平,我明白。不過你這樣做,是端不平的。我有個更好的建議。」
眾人都屏住呼吸,等我提議。
而我上前一步,攬住許欣悅肩膀,親昵地搖了搖。
「這樣吧悅悅,下回咱媽辦事,你別通知我了,自己操辦,好不好?
「我負責給咱爸掏錢,你負責給咱媽掏錢,這才叫『一人一半』吶。
「不過要是你樂意,也可以哭給我看看。多哭幾聲,哭好聽點。哭到我滿意了,說不定我一高興,也替你出這筆錢。」
話音剛落,我媽已經撲過來要扇我巴掌。
「許倩,虧我生你養你,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竟敢咒我死?……」
她生我養我,所以騙我,我就不能有怨言了嗎?
我對著許欣悅,鼓勵地一笑。
「妹妹,加油哭吧。」
「可以提前練習練習。」
然后,不顧我媽的咆哮,我躲開眾人進了臥室,不用兩分鐘就把所有行李都收好。
拖著箱子走過客廳的時候,腳步不由頓了下。
客廳里,一片人仰馬翻。
哭的哭,罵的罵。
但我還有個人要管。
陳鈞手忙腳亂的,一會兒安撫我痛哭的媽媽,一會兒安撫我抽泣的妹妹,還要抽時間去安撫我破口大罵的伯父。
我喊:「陳鈞,走了。」
但是,出乎意料,陳鈞卻沒急著起身,而是對我媽說:「阿姨,倩倩是刀子嘴豆腐心,你等我哄哄她,讓她回來跟您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