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不可逆轉,你拿著銀錢回去吧。」
我喪氣地站著,幾乎要哭出來。
淚眼蒙眬間,我對上了一雙桃花眼。
來都來了,總要帶個人走吧。
我指指另一側的清雋少年:「那他呢?」
獄卒大哥白眼都快翻出來了:「那是敬安王世子,你說呢?」
我傻眼了。
阿兄也抬起頭,生平第一次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而縮在一角的少年,笑得肆意。
13
我到底是沒能為阿兄贖身。
可好在敬安王府處置的圣旨還未曾下來,因此一直被羈押在城中的地牢里。
雖每日提心吊膽,但所幸暫時是沒有性命之憂。
阿娘的病漸漸好起來,沒了阿兄,她又變成一副古井無波的樣子。
雖然未曾表現出來,可我也知道她心中是難受的。
政變將至,不僅上位者人人自危,百姓也是極為惶恐的。
從前尚且還賣得出去幾個草蟈蟈,如今已經沒有人買了。
于是,每日里除了做些家里的活計,我便會送些吃食去牢里。
阿娘叮囑我,從前阿兄說敬安王對他頗有照拂,如今式微,我們也該報答。
所以,每日里送去的吃食,都是三份。
一份是阿兄的,一份是敬安王的,一份……
冬去春又來,就這般挨了三個月。
我冬日送棉衣,春日送吃食,銀子也從一百二十兩花得只剩下二十兩時,終于有了生機。
先帝駕崩之際,傳位密旨被送到地牢,蟄伏已久的敬安王一舉擊潰了試圖篡位的南安王,榮登大位。
敬安王繼承大統,敬安王世子成了太子。
府中大大小小的仆從幕僚皆被放出,可唯有阿兄,遲遲沒了動靜。
從前的敬安王府我便進出不得,如今太子移駕去了東宮,我更是輕易見不得他。
我惴惴不安,卻又毫無對策。
一日夜間,有人從窗臺翻了進來。
他衣袍上細細地織著金線,整個人慵懶又貴氣。
「你那日果真想贖我?」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
他低頭瞧我,狹長的桃花眼底晦暗不明。
「我的確是騙了你,可我若是不騙你,怕是你連理都懶得理我。」
要是他一開始就告訴我他是王府世子,我巴結都來不及,怎麼會不搭理他?
畢竟,我抱緊了這個大腿,他也能罩著我阿兄,甚至能直接放阿兄出府。
我只覺得他是話本子看多了。
「蘭兒,我心悅你。」
我內心毫無波瀾,只覺得有些想笑:「可我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上位者連交朋友都這麼睥睨眾生。
他有些無措:「元景,我叫梁元景。」
我只問他:「你能幫我救出阿兄嗎?」
他點點頭。
第二日,皇帝竟然宣我進宮了。
14
我坐在進宮的馬車上,說不害怕是假的。
本來想著梁元景若是能求他父皇放出阿兄就已經極好了,卻未曾想到圣上直接點名要見我。
等到宮門口時,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后了。
我是頭一次坐馬車,只覺得頭暈目眩。
圣上想見我,一定是知道了我與梁元景的事。
雖然不是我成心引誘,可我到底是在人家的芳心里縱火了。
歷來這樣階級不對等的姻緣,強勢方總是要倨傲一點的。
我已經想好了。
若是圣上說:「離開我兒子,我給你五萬兩。」
我就倔強又清冷地抬頭:「我不要銀錢,我只要我阿兄平安歸家。
」
可未曾想到,圣上開口就是:「你想做太子妃嗎?」
我手中的琉璃盞掉在地上,砸得稀碎。
「啊?」
御座上的男人和梁元景生著三分像的臉,威嚴中又透露著一絲和順。
他說:
「敬安王府彼時落魄時,樹倒猢猻散,平日里結交的世家都未曾探望過一次。可有個女娃娃,三天兩頭地來送吃食,元景日日跟朕吹捧你是如何超塵脫俗,又在王府式微時扶危濟困。
「后來朕才知道,你竟是序秋的妹妹,還與我那傻兒子相熟。如今敬安王府已然無存,朕既然成了九五之尊,便要報答你當初雪中送炭的情誼,也合了我那兒子的心意。
「如今朕不計出身,愿意讓你做元景的太子妃,你可愿意?」
我轉頭,一旁側身站著的梁元景耳廓緋紅。
「民女不愿。」
圣上皺眉,眼中悲喜不明:「旁人求都求不來的福氣,你竟然不愿意?」
「旁人既求,便應該給旁人,民女又未曾求過。」我笑笑。
「圣上既說念著我曾經在獄中綿薄的恩情,如今為何又要唐突賜婚?民間報恩皆是看恩人想要些什麼,圣上又何曾問過民女?」
一室寂靜,針落可聞。
阿兄說過敬安王為人寬厚,我如今出言冒犯,便是在賭。
賭那一份仁心。
半晌后,梁元景幾乎都要跪下為我求情時,御座上的人才終于開了口。
「那朕如今問你,你想要些什麼?」
「我只想我阿兄平安歸家。」
我說出那句早已吞吐良久的詞句,他卻笑了。
「你阿兄從前是凈身了的,如今就算是朕允他歸家又能如何?即便是序秋有驚世之才,也走不了科舉路了。
但朕如今允你的,是太子妃之位,日后便是母儀天下的皇后,你可想清楚了?」
上位者連報恩,都帶著賞賜的味道,仿佛我不接受,就是不識時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