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知州主持大局,就沒我和陸鳴野什麼事了。在鏢局大堂等著一些情況接洽,結束了就能上山休息幾天。
陸鳴野翻出一床被褥,拿桌子拼了張床,叫我睡一會兒。我也確實困得睜不開眼了,把沾了不少泥的外袍一甩,一個泥鰍入水鉆進去。
外邊雨勢不減,我恍恍惚惚地像在琉璃罩子里,睡得不踏實。
忽地一陣清越笛聲和著雨音,頭痛都輕了幾分。我突然想起來,這是在長江上和蓮塘旁的那首曲子。
春林花嬌媚,春鳥意多哀。春風復多情,吹我羅裳開。
我甚至算不出過了幾天,才昏昏沉沉地想起那封信,我還沒寄出去。
24
交代完這些事,回山上我就睡了個昏天黑地,第二天早上起來正好看見岳先生在教小常樂讀書。
小常樂很好學,從前我帶他下山玩,他就最喜歡纏著顧止行教他東西。
前些天他拿著書來問我,我說你可以去問問那位阿爺,他是很有學問的先生。
「可是他好兇!還摔碗罵人,我害怕。」
「常樂是愛讀書的好孩子,先生都喜歡這樣的孩子。」
于是小常樂顛顛地拿著書去問,岳先生本能地教了,教完了才開始懊惱,冷嘲熱諷道:「真是愚笨!我兒子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一個月都不問我幾次問題!」
小常樂沒聽他說什麼,又翻了一頁問下一個。
岳先生一哽:「你這孩子!讀再多也沒用!朽木不可雕!讀得再多你也是土匪的兒子!一輩子都當不上秀才!」
小常樂仰著腦袋:「我知道我很笨,考不上秀才。我阿爹說人只要肚子里有足夠的學問,就是很了不起的人了。
伯伯說讀多少書就能行多少路,不好好地讀書就要被困在這山上。
「我要好好地讀書,要了不起。這樣才能去很遠的地方,找最厲害的大夫,給阿娘治好喘癥,給叔叔、伯伯治好腰腿疼。」
岳先生看著他,說不出話。
我適時地走過去把小常樂接走,岳先生看了我還是橫眉冷對,鼻子發出一聲「哼」。
走到他看不見的地方,我掏出一塊糖:「好樣的,明天接著去問!」
隔天,岳先生的碗完好無損地出來了,我放的排骨也吃完了。
25
第七天,雨終于停了。
大家從山上撤下來,知州帶著人修房屋河堤,陸鳴野帶著鏢局的兄弟們干活。鎮上忙活的人越來越多,我娘的餛飩鋪也忙了起來。
有天夜里狗叫震天,是放在縣丞家院子里的十幾條狗,咬住了來取錢的縣丞。
正巧那天是大當家值班,他更是恨得牙癢癢,捆了他倒吊著,隔一陣放個凳子緩口氣,別叫他真死了。
我滿意地點頭:「張俊美,干得漂亮。」
張俊美這次沒急眼,因為我帶了他看上的那位娘子來,她正閃著星星眼說「您真是個英雄」。
據縣丞交代,他書房里那堵高寬兩尺的短隔墻,就是拿銀子砌的。
后邊萬事有官府,我只管著餛飩鋪。
這時已經七月中了。
因為來吃飯的人多,干脆在門口也支了幾張桌子,平時也賣些茶水。我正在外邊坐著和陸鳴野閑聊,知州慢悠悠地走過來,坐下要了一壺龍井茶。
我把茶送過去,知州笑瞇瞇道:「先前只覺得林姑娘乃女中諸葛,是奇女子。今日才知,竟是顧解元的未婚妻?」
鄰座的王大嬸道:「是啊是啊!小柰畫畫得也好!號正玉先生,大人您聽說過嗎?」
「呦!我府上還真有一副正玉先生的畫作呢,花了百兩銀才購得,竟真是出自林姑娘的手?」
「是有些手藝,倒不至于此。大人要是喜歡,改日我送您一幅。」
知州捋著胡子笑道:「今早我收到消息,殿試放榜,江陵城一位顧相公年僅弱冠便連中三元!林姑娘前途無量嘍!」
我有些恍惚,想起去年八月十五,他問我愿不愿意當狀元娘子。
顧止行確是奇才,但這世間山外青山樓外樓,我沒想他真能連中三元。
一瞬間有些聽不清周圍的鄰居們都在說什麼,每個人都高興不已,王嬸還上來握我的手,說什麼誥命之類的。
「林姑娘也勿要擔心,前些日大雨封路,消息才送達我這里。應該要不了幾天,顧狀元便能衣錦還鄉來。」
26
然而待到八月初,河堤修的牢又固,顧家還是沒有一個人回來。
許多人勸我不要太焦心,顧相公的人品大家有目共睹。但話里話外地還是讓我有個心理準備,畢竟這樣的故事不少,我爹已經準備要拿著那紙文書上京去了。
我不慌不忙,除了鋪子就是荷塘,還偶爾去看看在岳先生和小常樂。
阿娘擔心我,旁敲側擊地問過我的想法。陸鳴野也同我說,我看上去似乎并不在乎顧止行是否回來。
我并非看起來的這般灑脫。同所有陷入愛情的少女一般,躲不開這場相思劫。也曾擔心過他是否出了意外,是否被繁華迷眼,但我并不怕他蒙心。
畢竟是青梅竹馬,他的人品我信得過。若真是我識人不清錯付情感,那便哭個一夜,天亮了畫還是要畫,餛飩還是要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