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咬了的半晌后槽牙:「你說的都當真?」
「當真,今日所言如有半字虛假,就叫我往后十年都落榜。」
我甚至沒來得及去捂他的嘴——倒不是不相信他的才學和真心,但還是總覺得這話少說為好。
阿爹臉色稍緩和,讓我去拿紙筆。
顧止行在一旁簽字畫押,留紙來寫文書,在我娘和周先生的掩護下拉了我往后院去。
我有太多話想說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哪句。
「……顧小郎君,我以為你說今日上門提親是騙我的。」
「怎麼會!今日黃歷上寫諸事皆宜百無禁忌的,這麼好的日子兩年之內可沒有了!不提要等什麼時候?」
一時間我竟有些痛心疾首,解元郎怎麼還對這個深信不疑的。
「怎麼不等殿試之后再來?那不是更沒法拒絕?」
玉面郎君紅了臉,撓了撓耳根:「不把你定下來,我沒法安心。」
17
這事第二天就在整個涴河鎮傳得沸沸揚揚的。
碰巧又暫時只我一人,我又在給那位姑娘剁排骨。突然一位瓊花玉貌的姑娘沖到案前,她來勢洶洶,還給我嚇了一跳,試探性地問她買什麼肉。
「你就是林柰?!你憑什麼跟顧相公定親!你一個屠戶的女兒,怎配得上他那樣光風霽月的公子?!」
排骨姑娘眼睛都亮了,恨不能從籃子里掏出一把瓜子。
「……他一幅字能賣一百兩,我一幅畫能賣一百二,配不配得上你說了不算。話說您是哪位?」
美人繡眉倒豎:「我是鐘靈毓!涴河鎮的才女!你不認識我?!」
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來她是誰。鎮上有個豆腐西施,據說人長得十分漂亮,又頗有才情,有些公子做什麼風雅宴還常請她去。
我沒去過這種宴席,顧止行避不開去過幾次,想必是一起、作過詩之類的。
他跟我說有個什麼豆腐西施的時候我正在包餛飩,我說那我是餛飩貂蟬,她太老了。
「……那你不買肉是吧?」
「你眼里只有這些銅臭!真不知道顧相公看上你什麼!」
我把排骨剁得「咣咣」響:「他就喜歡我這樣,關你什麼事?」
豆腐西施氣的奪門而出,還差點讓門檻絆倒。
定親之后我知道了什麼叫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膈應,顧止行不好常來找我,只好抓緊其他時間見面,比如我去餛飩鋪的路上。
遠遠地我就看見他被鐘靈毓攔住,在路邊說話。我一個凌波微步轉過到柱子后觀察。
她甚至還泫然欲泣,好像昨日那張牙舞爪的不是她而是條狗。
不清楚,再看看。
「我不信!你這樣清風明月的公子,怎會真心地瞧上林柰?你喜歡她什麼?」
「她一刀就能把豬肋骨剁開,還能兩刀砍斷豬腿骨。」
我聽得五分想笑,又實在有五分笑不出來。
鐘靈毓這回是真哭了,捂著臉跑走,空中還灑了兩滴淚。
顧止行一轉角就看見我了,笑著喚我。可我臉上尚有幾分哭笑不得,忍著想咬他一口的沖動:「下次可不許跟別人這麼夸我了。」
「為何?我覺得很好啊,你哪里我都喜歡的。」
「……說得很好,下次別說了。」
18
日子像江水一樣流走,小雪大雪到冬至,是顧止行的生辰。過了他的生辰又期待過年,上元節還提著那盞中秋贏的宮燈。
我院子里的垂絲海棠開出第一朵花,顧家要收拾行裝去都城了。
顧止行定能直達殿試,要七月底才能回來。
從認識開始,我倆就沒分開過這麼久。
他正了正我頭上因為走神有些歪了的白玉簪:「任它牡丹千千萬,我心頭自有茉莉香。」
倒是真把我給逗笑了:「顧小郎君,你最好雇個人去看放榜。不然榜下捉婿之時,你可要吃些苦頭了。」
四月初,顧家三口把鑰匙交給我,坐上了去洛陽的馬車。
過了兩天,我在院子里看書,過了好半晌有影子在書頁上晃動,才發現陸鳴野坐在墻頭。
從渝州回來之后他總是接很遠的鏢,有一次甚至走到了波斯邊境。我倆不像以前那樣見得頻,他時常欲言又止,此外一切如常。
我大概知道他想說什麼,但他不提,我便覺得是我自作多情了。
日子還像以前一樣慢悠悠地過。
陸鳴野這段日子也不遠走了,成天給我講什麼陳世美和前朝一位拋棄妻女的探花。總之他要我擦亮眼睛,我恨不得拿餛飩皮把他嘴糊死。
柳枝長到像姑娘的辮子,塘里蓮花結出苞。江陵正是雨季,我收到了顧止行的信。他說會試也已中榜,即將要赴殿試。叫我不必擔心,總之他一切都好,沒有拈花惹草。
我哭笑不得,修書一封。說我也一切都好,也沒有拈花惹草。若是有官家小姐看上他,就說你未婚妻能一刀砍斷骨頭。
出門去寄信,才走出巷口,見陸鳴野急切地在路上叫住我:「不好了,杏花巷的河堤裂縫了!」
19
去年杏花巷和梨花巷的河堤裂了,上邊撥款修補。河堤滿打滿算才用十一月,一連三天暴雨,竟然就裂縫了!
我和陸鳴野帶著一位工匠去看,說是一開始就偷工減料了,這天氣沒法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