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似有些不高興,眼睫微垂:「那你以后再也不來了?」
「也不是,還得給周先生看看我的畫。你好好地讀書,等你有空我肯定來找你玩。」
顧止行沒有接話。過了半晌雨要停了,他才說:「可我想讓你多來的。」
我怕耽誤他讀書,想著隔三天再去找他。不巧第四天開始我娘的餛飩鋪忙得很,一連五天沒抽出空。
第八天傍晚,我剁餡都要剁出火星子,案前忽地站了個月白色衣衫的神仙。
我「嘖」了聲:「你往邊上站站!這肉餡崩身上了不好洗,衣服要廢了!」
「……你不講信用。」
這幾天本來就忙得怪累,他又沒頭沒尾來這麼一句,我怒從心頭起,「當啷」一聲把菜刀立在菜墩上:「顧小郎君,你說話也得有個憑據吧?我何時不講信用了?」
顧止行毫不畏懼我的淫威:「你說過會來的,你食言了。」
我猛地一怔,倒是有這麼回事。
「……我這不是怕打擾你讀書嘛。這幾天鎮上修杏花巷的河堤,來這兒吃飯的工人多,忙不過來呢。真不是故意不去找你的!」
外邊確實有很多人吃飯。他像是終于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多幼稚,清咳兩聲,白玉般的臉微微地泛紅。
4
顧止行這人真是作怪得很!
我超過三天不去看他,他就會出現在我家餛飩攤幽怨地看著我。等去了他家,他總是猝不及防地藏些什麼。
我瞧他那樣都累,說干脆你做完了不能見我的事我再來,他又搖搖頭說沒關系。
鎮上的姑娘及笄都要在嫦娥廟辦儀式。流程頗長,阿娘和周先生給我加釵,還要換幾套衣服。
我并未有多開心,只覺得有些疲憊。
前一日我還是小女孩,今日就要是大姑娘。一覺醒來我并未有變化,人生要往前邁一大步,甚至擔上一些責任。
黃昏時顧止行才找過來,我正坐在靠岸的一架烏篷船上晃著腿發呆。
江陵城坐落于云夢大澤,無數人家靠蓮塘生計,接天蓮葉無窮碧。這船是別人換新了停在這里沒處置的,我花了五十文就買下來了。
他坐在我旁邊,道了一聲「生辰吉樂」。
我向他伸手:「喏,我的生辰禮,拿出來吧。」
他無奈地笑笑,伸出的大袖掩過我的手。他的指尖溫熱,放下的東西卻觸手微涼。
晴山藍的布料撤走,我掌心的是一根白玉簪。
這簪子玉料沒有一絲雜色,純白無瑕,簪頭是五朵茉莉花。花朵大都是栩栩如生的,只一朵有些棱角,我知道了,這是他當時躲躲藏藏的東西。
「怎的想到要做這個?傷了手沒有?」
顧止行頓了一下,伸出手給我看,修長的指節上有幾道淺白疤痕。
我心下一片柔軟:「哎呦,早知你做得這樣費勁,讓我別去不就好了?這種小傷最磨人了。」
他被我拉著手看,耳朵尖通紅,還是直直地看著我的眼睛:「……我想給你個驚喜,又不愿時間太長見不到你。」
5
太陽徹底地落下去,我倆各自回家。
過了石橋,看見陸鳴野正坐在最后一節石欄上。
他兩年前就跟著他爹一起走鏢,這一趟走之前跟我說怕是趕不上我的及笄禮,我說這不是什麼要事,你還是在任務上專心些。
看來他還是趕回來了。
少年清俊舒朗的眉眼帶笑,馬尾高扎,輕袍箭袖上還帶著草木露水的清香。
「柰柰,及笄喜樂。」
我倆并肩一同走回去,陸鳴野給我講這次的見聞。
阿娘拿給我一個盒子,說是陸鳴野送來的。
有我托他幫我買的做顏料的礦石,還有他常給我帶的一些路上見到的新鮮小玩意兒。
最底下是個小檀木匣子,放著一塊品相極佳的玉鐲。
玉鐲晶瑩剔透,像一灣定住的水流。分量不重,我卻覺得十分壓手。
陸鳴野從不曾送過我什麼首飾,別人問起時總打著哈哈說哪有送兄弟首飾的,那也太奇怪了。我也沒當回事,還覺得他說的挺有道理的。
想起前些日子劉家姐姐請我去給畫一幅相,用作親事。她和夫婿坐在那,肩挨在一起,看向對方的眼睛里滿滿的都是情意。
我的生活有畫不完的畫、干不完的活、找不完的樂子,又覺得年紀還小,幾乎從來不想情愛之事。
我手里有筆兜里有錢,爹娘和睦家庭幸福,并不需要什麼男人啊、情愛啊來讓我開心。
所以我更不愿意將就,遇不到那個人就愛不上,不是那個人就沒結果。
可我見到劉家姐姐與未婚夫恩愛,我想到的居然是顧止行,想他會喜歡什麼樣的女子,會對心上人如何。
想了許久,還是把鐲子重新放好了。
6
七月初,陸叔叔有事上門來。
「我們鏢局近日接了個活,要送一位官家小姐從錦城往渝州外祖家。這活輕松又酬金頗高,這天大的好事不知怎的落到我們頭上了。
「咱們鏢局都是些老爺們,多有不便。
想請柰柰幫個忙,跟我家阿野去走一趟。這路上風景奇絕,你也好多作幾幅畫。不須你出錢,還有酬金拿!只要多照顧照顧那官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