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他們的面孔一一記在心中,再沒有回頭。
做小正子可以簡簡單單地活著,每天只用操心怎麼哄太子吃飯,做中書侍郎之女卻不行。
我在爹娘的庇護之下安穩快樂地度過了十二年,直到我爹被陷害前一天都還保持著那一份純真。
一朝家變,我卻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樹倒猢猻散。
從今往后,我不要再躲在父母的羽翼之下。
23
六年,我協助父親鏟除了一切試圖對趙家下手之人。
趙家一時如日中天,人人避其鋒芒。
秉燭之時,我卻常常想起在宮里的那段日子。
六年了,狗寶都該變成大狗狗了。
太子也該十七了。
我想了許久,也想象不到太子十七歲會是什麼樣子。
但想來,是不難看的。
秋獵,我隨父親一起進場。
遠遠地,我便看見皇后身穿戎裝,手持長弓,一馬當先瞄準了皇上的狗頭。
淑妃不甘示弱,長劍出鞘,對著皇上躍躍欲試。
我輕笑一聲:「秋獵難不成是獵皇上嗎?」
一道清冽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母后和淑妃娘娘向來何事都要爭一爭的。」
我回過頭去,只見少年墨發高束,眉眼帶笑。
是太子,祝寒聲。
他如今已經比我高得多了,眉眼完全繼承了皇后的秀美,漫不經心的樣子很是勾人。
想來,他應當已經認不出我了。
我低下頭,順口回道:「爭皇上的寵愛嗎?」
祝寒聲想了想:「算是吧,她們喜歡半夜抽父皇巴掌,比誰抽得多。」
我:「……」
什麼都往外說只會害了你。
24
林中流水潺潺,鳥鳴聲聲。
我牽著馬在湖邊踱步,身后跟著一個太子。
這種出場方式未免有些太張揚了,每一個路過的大臣都著急忙慌地下馬行禮,逐漸排成了一個長隊。
我無奈轉過身:「太子殿下不打算去獵些東西嗎?」
祝寒聲笑得很好看:「窈窈如今怎麼不叫太子哥哥了?」
完蛋。
早知道來之前應該先抹點煤灰。
我強壓下上馬跑路的沖動,禮貌微笑:「臣女聽不懂殿下在說什麼。」
祝寒聲笑得更燦爛:「忘了沒關系,本太子可以慢慢講。」
說完,祝寒聲一招手,讓排隊的大臣都坐下:
「來,諸位一起聽。」
我頓覺頭痛。
這六年里到底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六年前聽句好話都會臉紅的純情太子變成了這樣?
我拽住祝寒聲的袍袖:「不用了殿下,我想起來了。」
祝寒聲挑眉:「殿下?」
我咬牙切齒:「太子哥哥。」
祝寒聲滿意地擺手,大臣們又呼啦啦地散開了。
這片林中頓時又只剩下了我們兩人。
祝寒聲很輕很輕地把我攏入懷中,聲音微微顫抖:「窈窈,六年了,你一次都沒來見過我。我走了好多遍狗洞,去了好多次夜市,沒有你,哪里都沒有你。」
我愣住了。
出宮之后,我常年閉門不出,確實已經很久不去夜市了。
沒想到,祝寒聲會去夜市找我。
我有些心軟,抬手輕輕擁住他:「我以后去狗洞邊上等你。」
祝寒聲呼吸一滯:「六年了,我早就進不去那個狗洞了。」
我遲疑了一下:「那……我帶把鏟子?」
祝寒聲氣笑了:「趙窈窈,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什麼懂不懂?
我一頭霧水,還沒來得及發問,祝寒聲把我抵在了樹干上,認真地注視著我。
「我喜歡你,從見到你的第一面開始就喜歡你。」
我的腦袋「轟」地一聲炸成了糨糊,感覺全身都在冒熱氣。
我語無倫次:「你……你喜歡太監,你下流!」
祝寒聲偏過頭,耳根紅得能滴血:「我早就知道你是女孩子了。趙窈窈,給我一個答案,好不好?」
我更慌了,只想從糊成一團的腦子里隨便找句話應付過去:
「我……我也挺喜歡我自己的。」
祝寒聲沉默了,良久,他再次開口:「那我們現在是什麼關系?」
我斬釘截鐵:「情敵關系!」
祝寒聲:「……」
25
后來祝寒聲又說了些什麼,我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自己從獵場落荒而逃。
由于太著急坐了趙府的馬車就走,以至于把我爹忘在獵場晾到了半夜。
后面幾日,祝寒聲沒來找我。
我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不高興,對祝寒聲的感情,我自己也說不清楚。
不過,我還是摸著墻根找到了當年那個狗洞,在狗洞邊放了一把鏟子。
又幾日,宮里來了消息,淑妃邀我進宮。
想來,祝寒聲應是把我的事告訴了淑妃。
時隔六年,又一次推開景陽宮宮門,我無端有些緊張。
好在,一切都沒怎麼變。
狗寶變成了大狗狗,身材反倒不像小時候那樣圓滾滾了。
淑妃心疼地看著我:「出了宮反而瘦了許多,以后還是來宮里吃飯,不管你是窈窈還是小正子,都是我宮里的,有我護著呢。」
我鼻子一酸,眼淚將將要掉下來。
淑妃急急轉過身去,面無表情地打出一張牌:「六餅。」
眼淚突然收回去了。
淑妃推牌推得熱火朝天,我領著狗寶準備去御花園轉轉。
還沒出門,就撞見了祝寒聲。
祝寒聲今日一襲玄色勁裝,更襯得眉眼昳麗。
我抿了抿唇,依舊有些不知怎麼面對祝寒聲。
好在祝寒聲看出了我的不自在,只胡亂聊了兩句就準備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