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渾身冰涼,面頰滾燙。
進出的宮人從我身邊走過,她們奚落著,輕聲說:「下賤,浪蕩!」
「皇上那麼寵她,封她為瓊華公主,她居然生出那種心思!」
「幸好被余貴人發現了,若不然,皇上還一直蒙在鼓里,還不知道她會犯下什麼罔顧人倫的大錯!」
03
不是的!
不是這樣的。
雨水融入眼睛里,視線一片模糊。我摔倒在水泊里時,看到紀昭面色冰冷地走了出來,我想拉著他的衣角說出事情真相。
我不是你的妹妹!
我名義上的母妃,是西域進貢的美人,雪白的肌膚,琥珀色的眸子,容貌傾城。
先帝見到她的第一眼,便再也無法移開目光。
他賜給我母妃「柔」的封號,有近半年的時間,只翻柔妃一人的牌子。
可是,柔妃只是西域送來的一枚棋子,一個接近帝王的眼線。
怎麼會容許她生下孩子,有了二心。所以柔妃在送來前,就已經不能生育了。
她為了鞏固住地位,用子嗣拴住皇上的龍寵。
讓侍衛凌辱了她從西域帶來的陪嫁侍女,所以才有了我。
我來得很低賤,活得也很卑微。
我年紀尚小的時候,還不知道柔妃不是生我的人,找她要抱抱。
柔妃一耳光扇在我臉上,很大的力道,扇得我在光亮的地磚上滑出去很遠:「野種,別弄臟了我羽紗錦的裙子。」
后來,我在柔妃宮殿下面的地窖里見到了我的生母。
她被釘穿了手腳掌,用鐵鏈鎖著,長期不見天日,四肢殘缺,眼睛也瞎了。
她問我叫什麼名字。
我小聲又害怕地說:「我叫紀永禾,是柔妃娘娘的孩子。
」
她卻哭了起來:「她說你靠近一點,讓娘親摸一摸。」
我問她:「我爹是誰?」
她愣了一會,空茫茫地說:「碰過我的人太多了,我也不知道是哪個。」
柔妃說得沒錯,我真是個野種。
我親生娘親的樣子很丑,她被柔妃剝去了面皮,她的身體卻很暖,能抱著我,讓我依靠她殘缺的身體睡覺。
為了讓生母活下來,我去御膳房偷食物。
御膳房的人狠狠打了我一頓,回柔妃宮殿路上,又遇上宮中其他皇子。
他們大聲笑我是「狐胚子」,從西域來的蠻人。
只有身為大皇子的紀昭站出來,皇后將他培養得很好,矜傲淡漠,卻也善良。
他握著我的手,把我拉起說:「永和沒事了。」
那一天,我和紀昭的命運有了交集。
也是那一天,柔妃得知我去御膳房偷東西,她覺得丟了人,當夜處死了我娘。
04
我勉強睜開眼,紀昭站在我面前。
他只是站在我面前,眸光冷得如同寒月。
我朝他伸出手,這一次紀昭避開了我的手,沒有再扶起我。
「哥哥,我疼……」我紅著眼眶,偷偷看他臉上的表情。
每次我喊疼,他都會很緊張。
他知道我在柔妃宮里過得很不好,光鮮亮麗的宮裙下,滿身的傷。
大概是皇后教導他,要躬親孝悌,照顧弟弟妹妹。紀昭對我很關心,特意留下我喜歡吃的糕點,滿目柔和地看我狼吞虎咽地吃下去。
從御醫那拿來傷藥,給我治傷:「永寧再等等,等我長大,登上皇位,不會再有人欺負你。」
此刻的紀昭。
他眼尾垂下,眼中厭惡堆積:「別再叫我哥哥。
「我沒有淫亂宮闈,不知廉恥的妹妹。
」
我雙手發抖,去抓他的龍袍衣擺,低聲求他:「我以后不會再作畫,不會再生出不該的心思……
「求你了皇兄,我只有你了。」
十幾年的相依為命。
我依靠他,等著他來見我,等著他說一句:「永禾,柔妃不喜歡你沒關系,你有我,我永遠是永禾的哥哥。」
他為什麼要食言?
是我的感情,掏給他的真心太臟了嗎?
是了,柔妃不止一次,讓我給她洗腳,把濕漉漉的腳踩在我頭頂。
她用美麗無雙的面容,刻薄地笑說我是最臟最下賤的野種。
我該感激她一輩子,她給了我公主的身份。
但沒有人問過我,想不想要公主的身份,想不想一輩子和紀昭做「親兄妹」。
我伸出兩條細細的胳膊:「皇兄你可以砍去我的手,別趕我走。」
「留你在宮中,受盡恥笑嗎?畜生還知倫理廉恥。我寵愛這麼久的皇妹,連畜生都不如。」他聲音如金石相擊,刺入骨髓的寒徹。
「紀永禾,你不嫁就去死,選一個吧。」
我眼眸顫了顫。
原來說會保護我一輩子的人,說一輩子當我哥哥,不離不棄的人,也會叫我去死。
我忍著全身近乎凌遲的痛意。
鈍刀子持續不斷地割下。
把這些年,紀昭待我的好,連皮帶肉切下,再還給他。
我終是磕了頭,把額頭貼在他腳前,冰冷的地磚上,死水一般說:「永禾,謝皇兄賜婚。」
05
大婚一切從簡。
宮人們忙進忙出。
鏡子中的人,染了胭脂,化上大妝,也蓋不住白紙一樣蒼白的臉。
宮中派來的喜婆站在身后為我梳發。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發齊眉……」
我用力發抖地按住她的手:「別唱了,求你別唱了!」
很久之后,數不清的日夜我都在后悔,是喜婆沒有唱完,所以我和姜陵才沒能子孫滿堂?
頂上蓋頭,宮人攙扶我越過門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