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若他不來,來日,破城之時,我等皆以命償還娘娘今日之辱。」
山間有一株梅花迎風獨立,我嗯一聲,輕聲道:
「我那丫頭,大人可否饒她一命。」
老者愣愣地抬頭:「自然。」
我閉上眼睛不再說話,從裴晏之起兵開始,我的命便已經別在腰上,既然已成定局,自己又無力掙扎,能護住壽春也是好的。
26
我們在雪山上等了三日,寒風肆虐,我凍得早就沒了知覺。
睡睡醒醒間,我又夢到從前在侯府的日子。
就是一間窄小簡陋的柴房,卻讓我與裴晏之度過了人生最美好的一段時光。
那時的我們還懷揣夢想,他想做官,建府邸,許我榮華富貴,一世無憂。
我想長大,離開侯府,過自由自在的日子。
其實,都是些很簡單的美夢,只是都未曾實現罷了。
睡夢中,我夢到身披戎甲的裴晏之。
我告訴他:「我不怪你,你也別來。」
「這條命,我還你。」
夢中的裴晏之搖頭,那個執拗的桀驁少年沖我大咧咧地笑。
「說什麼傻話呢,小爺勇猛無比,絕不會做以女人換前程的孬種行徑。」
于是,他來了。
于蒼茫天地間,一身紅鎧甲,一支紅纓槍,一匹紅色大馬,只身一人,向我一步步走來。
霧氣迷蒙了我的眼睛,落下來,卻凍在臉上。
裴晏之看著我,一步步往山上來,劍從四面向他射去,他左擋一下,右擋一下,竟也打落了大部分的箭。
可他到底只有一雙手,又因疾馳而來,手腳有些僵硬,臉凍得很紅,停頓間,便有箭猛地射進他的身體。
「裴晏之……你走……」
我用盡力氣嘶喊,因為幾日不吃不喝,又凍得厲害,聲音像是嘶吼的猛獸,難聽得很。
裴晏之愣了愣,堅定地繼續往前走。
他的聲音比我有力量得多,哪怕身邊劍氣如虹,他仍舊氣定神閑。
「元玉儀,你怎麼這麼沒出息,受了欺負也不給小爺來信。」
「若小爺早知道這些畜生如此欺負你,小爺早就打來了。」
他一邊用力揮舞手中的長纓槍,擋住大部分的箭,一邊邁著大步子往前走。
「小爺早就說過,這世上,小爺才是待你最好的人。」
「明知自己沒本事,就該安穩待在京中等著小爺,偏偏要答應和親。」
「瞧瞧你把你自己折騰成什麼蠢樣子了。」
「元玉儀,你那些身家,小爺都替你要回來了,就放在小爺為你建的新府中。」
「對了,你還不知道,那老娼婦死了,原本小爺打算再折磨那老匹夫幾年。」
「可哪知,你在這過得不好,來之前,小爺一刀結果了那老匹夫和他那蠢兒子。」
「小爺便是回不去,他也別想好好活著。」
「元玉儀,小爺答應你的,都做到了,府邸建得漂亮,只差你住進去。」
「你呢,跟不跟小爺走。」
他身上的箭越來越多,血順著他的盔甲落入雪中,像是盛開了滿地梅花,可他一步不曾后退。
我又想起那小將士說的話:
「裴小將啊,每一次上戰場,都像是赴死一般,一點不拿自己的命當命。」
如今真的見到了,才知道,這些年,他究竟受了多少苦。
我哭得撕心裂肺,可四周的箭矢卻越來越多,那些人不敢跟他正面迎戰,只敢躲在四周放箭。
「裴晏之,誰告訴你我過得不好,我過得很好,你回去吧,求求你。」
裴晏之嘴角溢出血,一邊膝蓋中了箭,猛地跪到地上。
「元玉儀,既然過得好,你哭什麼。」
他又站起身子,拖著腿繼續往前走。
「你若過得好,就該給小爺做出個你過得好的樣子。」
「若你當真過得好,小爺必定不會來見你,擾你幸福。」
「可你若過得不好,小爺也必定要接你回去。」
「元玉儀,我們說好的。」
「小爺會一直保護你。」
裴晏之已是強弩之末,他走不了了,四周的箭開始越來越密。
在離我只有兩丈遠的時候,他倒下了。
他的手一直朝著我的方向,身后是一條緩慢悠長的血路。
「元玉儀,小爺這些年攢了很多俸祿。」
「夠你花后半輩子……元玉儀……那是小爺娶妻的銀子……」
「都給你……元玉儀……小爺想了很久……」
「覺得有句話還是該告訴你……」
「元玉儀……小爺……喜歡你……」
27
裴晏之死后,雍國新帝見已得五座城池,便滿心歡喜地收了兵。
北冥國損傷嚴重,更是不敢繼續打下去。
我又回到了宮中,在床上昏迷了幾日,到底沒死去,只能打起精神。
燕度開始躲著我,我便去找齊莞。
我與壽春拿著斧子劈開了她的宮門,侍衛看到了,沒敢阻攔,只往燕度的御書房跑。
那屋子難得見了光,齊莞難受得以手遮住眼睛,看一會才敢抬頭。
「你那日,為何說對不住我。」
齊莞瘦了很多,皮包骨頭,也是一副不想活下去的樣子。
「我給你講講和親王吧。」
我坐在凳子上看她,并不著急:「好。」
那個故事很長,我沒有聽得很仔細,卻明白一件事,和親王很愛齊莞,愛到他可以為了成全她的愛,甘愿赴死。
齊莞說,她是個不善言談的人,對感情也不夠細膩,所以很多話放在心里一直不曾告訴和親王。
她第一個遇到的人,的確是燕度,可那不是愛,只是和親王誤會了,她也沒有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