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然穿著上次那件粉色襖子和石榴裙,嘴巴一張一合。
唾沫橫飛間,含娘量極高。
我怔怔地看著她翻飛的薄唇出神;
就是這樣一個女人,讓蘇景辰想了一輩子念了一輩子,也恨了我一輩子?
「閉嘴!」
蘇景辰忍無可忍,扯著嗓子大喝一聲。
13
張杏花猶如被掐中脖子一般瞬間啞然。
她嘴唇顫抖,眼眶泛紅,淚珠一顆一顆滾落。
良久,才哽咽著說道;
「夫君,你吼我?你竟然吼我?」
「哇!」
張杏花捂著臉跑了,把掌柜的撞了個趔趄。
蘇景辰臉皮抽了抽,強咽下一口氣。
他向掌柜的告罪后,抓著當票和銀子折身而去,背影蕭瑟,步履蹣跚。
永寧看得嘖嘖稱奇;
「好看,真好看,這不比松鶴樓唱的戲精彩多了!」
她意猶未盡地端起茶杯,興師問罪朝我斜來目光。
「說吧,你和這蘇景辰什麼情況?」
我隨意謅了個理由;
「那日聽到他和人說我爹壞話,看這廝不順眼得很。」
永寧郡主點點頭,也不多問。
「行,你不喜歡的人,我也不喜歡。」
我心中一暖,忍不住緊握她的手。
永寧是我的手帕交,閨中密友。
上一世,我將自己關在院里以后,她常常來看我。
我不愿意開門,她也不走。
經常在我院子外一站就是一天。
我有著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家人。
若非碰上蘇景辰,我的一生定然平安喜樂,健康順遂。
14
蘇景辰這人十分要臉面。
他自小就一門心思讀書,靠寡母繡花維持生計。
后來與我成婚,就更不用為銀錢煩憂。
兩世為人,他依然不會掙錢。
所以,他遇到了重生以來最大的危機。
俸祿還沒到手,錢花完了。
琉璃笑嘻嘻地玩著手中的九連環。
「小姐放心,那朱老八心狠手辣,還有國舅爺當后臺。」
「想從他手下逃高利貸,可沒那麼容易!」
我打開妝奩盒子,挑出一只紅寶石金簪插在她發髻上。
琉璃膚白,這紅色剛好襯她。
「他問朱老八借了多少錢?」
琉璃放下九連環,對著銅鏡美滋滋地左照右照。
「他借了一百兩,羊羔息。」
羊羔息是民間借貸中利錢最高的一種。
借了羊,羊產下的羊羔只為利息,不為本金,因而叫羊羔息。
一百兩銀子,十月便要翻一番,變成二百兩。
再過十月,就是四百兩。
蘇景辰借下這高利貸,到時候賣妻賣母估計都還不上。
除非把他自個兒給賣了……
上一世的仇,我要一樁樁一件件,慢慢地報。
定要讓蘇景辰像我一般,屈辱痛苦,卻又長長久久地活著才好。
15
蘇景辰之前闊綽慣了。
又或許是他覺得自己帶著記憶重活一世,便可翻手為云覆手為雨。
這雙手連朝堂風云都可輕易攪弄,要賺銀子不是易如反掌?
所以,當一百兩銀子到手以后,他花得特別痛快。
給自己買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寶和一身體面冬衣。
給妻子打了一對金釵,另兩套嶄新的衣裙。
給老娘,額,什麼都沒買。
琉璃扶著我在花園中散步,嘴皮比雙腳更忙碌。
「小姐,不是聽說那蘇狗十分孝順嗎?咋什麼都不給自己老娘買。」
我聽了不屑一笑。
有些男人的孝順,一直都只在嘴上。
上一世成婚后,他母親的衣食住行、行醫問藥全都是我在負責。
等我出事以后,便由柳姨娘掌管府里中饋。
如果沒人提醒,蘇景辰連他老娘的生辰都記不得。
這一世,面對失而復得的心愛之人,蘇景辰哪里還想的到他娘。
「蘇景辰老娘什麼反應?」
這老虔婆向來是個面慈心狠的。
蘇景辰典型的娶了媳婦忘記娘,我不信她咽得下這口氣。
琉璃一下子來了精神,轉頭雙目灼灼似雷電。
「小姐,您肯定猜不到!!!」
16
琉璃給蘇景辰安排的鄰居潘大娘,是京中有名的潑婦。
她還有個諢名,叫「順風耳」。
這人十分熱愛聽人壁角,而且自小便聽力驚人,還擅學人說話。
每次聽完鄰居墻角,她都會繪聲繪色地描述給其他街坊鄰居聽。
鄰居們都對她又愛又怕。
既愛聽她說人陰私,又怕這陰私是自己家的。
這次她把一對小夫妻的床頭話學得滿京城都是,得罪狠了那男人。
恰好那男人妹子是五城兵馬司指揮使的小妾。
所以她灰溜溜地卷鋪蓋走人,被琉璃安插到了蘇景辰隔壁。
她的房間和蘇景辰老娘的只有一墻之隔。
昨晚,她聽到了一個十分驚人的消息。
琉璃清了清嗓子,刻意壓低嗓音學老婦人說話。
「小桃,只要你后日幫我推那殺豬的賤蹄子入水,我就抬你當老爺的通房。」
「老夫人!奴婢不敢!」
「你怕什麼?她只是一個殺豬的,死了就死了,誰會管她?」
「等她死了,你每天陪在我兒身邊,安慰他開導他,還怕他不心動?」
「等以后有了一兒半女,你兒子若再中個狀元,你母憑子貴,不比現在當丫鬟強百倍?!」
我頓住腳步吃驚地偏過頭。
「這話,還有誰知道?」
琉璃眼中閃過幾分幸災樂禍。
「這會兒,怕是全京城都傳遍了。」
「潘大娘在京中極有口碑,素來只傳謠不造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