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就安排人!到時候定要讓那蘇狗不死也脫幾層皮!」
她風風火火地跑了,臨走前還不忘把瓜子揣兜里。
剛跑出兩步,又興沖沖折回身。
「小姐小姐,外頭下雪啦!」
幫我支起窗戶倒好茶后,她這才帶著滿臉殺氣,一頭扎進風雪中。
我笑著搖了搖頭,滿府院,就屬這丫頭最忙。
窗外白雪紛飛,紅梅綻放。
上一世,我被山匪擄走時,也是這樣一個天氣。
他們將我扔在臟亂的泥地上,連門都沒掩,就猴急地撕碎了我的衣服。
我就這麼睜眼看著屋外的雪,只當自己已經死了。
從那之后,我再也沒有睡過一個安生覺。
救我的將士趕到時,我身上已經沒一塊好肉。
他脫下身上的白色狐裘蓋住我,然后把劍塞進我手里。
「殺了他們,活下去。」
我握著劍一刀又一刀,滾燙的鮮血噴灑在我身上,將白色狐裘染成一片猩紅。
那將士的模樣我已經記不清了。
那件狐裘,我也一直未曾還他。
9
回府后,我把自己關在屋里閉門不出。
蘇景辰來找我時,說了一句。
「綺云,你永遠是我蘇家主母。」
因著這句話,我感激了他一輩子。
主動奉上所有嫁妝,把管家權盡數交給他母親。
然后,和琉璃在那方寸天地中困了整整十年。
直到父親出事,唐府滿門被抄。
我可真蠢啊。
杯中茶早已冷透,風吹得我半瞇起眼。
眼睛又澀又痛,但我的淚,早已在上一世流干了。
「小姐小姐!」
琉璃興沖沖推開門,裹挾著風雪快步向我走來。
我看著如此鮮活熱烈的琉璃,心下一酸。
上一世,因為不喜歡見人,她趕跑所有丫鬟,獨自一人照顧我。
我每天都不說話,只是沉悶地枯坐著。
琉璃一開始還會對著院里的花鳥樹木自言自語。
時間長了,她也開始變得和我一樣沉默。
我都忘了,她原本是一個這麼愛說愛笑的人。
「哈哈哈小姐!」
琉璃笑嘻嘻地跑上前拉住我的手。
「蘇狗和張杏花出門啦!」
「張杏花知道蘇狗被凍暈,很是羞愧,一定要拉著他去把那棉襖給贖回來。」
「兩人現如今正拉扯著朝凌青衣坊去呢。」
我扶著她的手坐起身。
「走,看戲去!」
10
等琉璃推開厚重的門簾時,衣坊內已經站了不少人。
最顯眼的位置上果然坐著永寧郡主。
在京城,哪里有熱鬧,哪里就有永寧。
她看到我雙眼一亮,扔下手中的瓜子朝我招招手。
「夫人,快回去吧!」
見人越來越多,蘇景辰一張玉臉臊得通紅。
尤其轉頭看到我時,更是瞳孔一縮,臉色劇變。
「咦,青了青了,剛才還是紅的呢!」
「蘇狀元怕不是那天上的彩虹成了精,怪會變臉哈哈哈哈!」
永寧樂不可支,整個人笑倒在我懷里。
蘇景辰沒理會她,一雙鳳眼只直勾勾盯著我瞧。
我斜靠在椅背上淡淡地回望著他,面無表情,手上的指甲卻早已掐破掌心。
我們兩人之間的氣氛太過詭異。
張杏花有些吃醋,她輕輕扯了扯愣神的蘇景辰,刻意捏著嗓音。
「夫君,你們認識?」
此時永寧也挑眉睨向我。
「認識?」
「不認識。」
「認識。」
我和蘇景辰異口同聲說完,屋里陡然一靜。
「嘿!有點意思!」
永寧坐直身體雙眼放光,一雙漆黑的眼瞳不住在我和蘇景辰身上來回打量。
11
我端起茶杯輕呷一口。
「一個窮翰林而已,我怎會認得。」
蘇景辰聽到這話,瞳孔猛然一縮。
他臉色變了又變,眼眸中情緒翻涌。
良久,他才呼出一口氣,朝永寧郡主和我拱了拱手。
「唐小姐和郡主號稱京城雙艷,下官自然是聽過的。」
看來這段時間,他確實過得不好,都學會拍馬屁了。
上一世的蘇景辰可是一身傲氣,寧折不彎。
聽到永寧是郡主,張杏花一下子來了精神。
她上前一步把銀子和當票拍到桌上,朝掌柜挺起胸膛。
「掌柜的,快把棉服還給我們吧。」
掌柜神情有些為難。
「蘇夫人,這棉服我當給蘇大人時是九兩銀子沒錯。」
「但九出十三歸可是所有當鋪的規矩。」
「按規定,您得歸還十三兩銀子,才能贖回這棉服。」
張杏花氣壞了,她叉著腰昂起頭,像一只斗雞般氣勢昂揚。
「郡主在這,你還敢訛我們?」
「我夫君可是當朝狀元,圣上欽點的翰林編修!」
「我們昨天才當的棉服,今天來贖就多了四兩,你這是搶錢啊!」
12
我從沒見過蘇景辰如此羞窘的模樣。
他拼命扯住張杏花衣袖。
「夫人,回去吧,咱們不贖了,那銀子本就是給你買首飾的。」
「掌柜的,對不住,我夫人不太懂這些。」
翰林院是個清水衙門,蘇家又實在貧困。
聽琉璃說,付完房子賃錢后,蘇景辰就沒什麼錢了。
數九寒天的,連個炭都用不起。
一家人冷得直在屋里頭跺腳。
用不起炭,自然也吃不起肉。
蘇景辰比上一世看著瘦多了,瘦骨梭棱,弱不勝衣。
而張杏花是屠戶出身,常年殺豬,手上有一把子力氣。
所以,蘇景辰沒扯過她。
「我不管,你今天一定要把棉服還給我!」
張杏花一把甩開蘇景辰,雙手叉腰,氣壯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