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師尊嘴角噙著笑,跟我道別:「永別了。」
21
我倏想起過去十年與師尊的相處。
被師尊初帶入蒼山的次日,我新奇地到處閑逛,逛完前庭,入后山。
青山蒼翠,雨后竹新,夕陽斜照。
他盤坐于山間巨石上,遺世獨立,凡人莫及。
我看美人忘了看路,一跤將自己摔在了泥坑里,順便將美人一起拉入了凡塵。
美人不顧我滿手的泥,牽起我,眉頭都沒有蹙一下。
他道:「后山路滑,你走慢些。」
這一牽,牽了好多年。
再大一些,山下凡塵過七夕節,大師兄忙著練劍,二師兄忙著做百科全書,長老們忙著將蒼山派發揚光大。
唯獨我,閑得慌想下山去湊熱鬧。
還是他,領著我下山,陪我逛了一天,他明明已經辟谷,卻陪著我大快朵頤地從街頭吃到巷尾。
直到日暮西沉。
回去時,他手里拿著我從凡塵集市上買來的花。
我望著高聳入云霄的臺階,說:「師尊,吃得好撐,不想御劍。」
其實是希望他能陪我一步一步再走上蒼山,想多跟他單獨呆一會兒。
他看破不說破,「嗯,為師也覺得撐。」
然后,真陪著我一個臺階一個臺階地漫步,我數著他的步子,從晚霞斑斕到繁星漫天。
自山腳到蒼山派大門,一共七千九百五十二個臺階。
他始終不曾惱過。
更大一些,我獨自下山歷練,遇上妖邪,從來都是我尚未來得及拔劍,他的劍便會先刺破妖邪的心臟。
我回頭,他跟在我不遠處。
神色看似淡然,望我的眸子里卻有悸動。
我道:「師尊,我長大了,我能自己解決的。」
他輕輕點頭,「嗯,為師知道,為師只是不想臟了你的手。
」
于是,我便這樣一步步淪陷,在他面前越來越放肆。
不然,我何以敢在他威脅要殺我滅口之時,還敢訛他。
不然,我何以敢闖他從未有人敢闖過的內室,還敢偷印畫像。
不然,我何以敢在被他看破我的喜歡后,還敢跟他談條件。
不然……
甚至,半年前,我撞見他崩人設那次,其實是我喝了點酒,打算跟他去告白的。
我以為他這些年對我的縱容,包容,乃至寵溺,是也喜歡著我,我們是雙向奔赴。卻不想,都是為了今日,用我的命成全他的成仙之路。
在我想著與他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時候,他大概想著戀愛腦真好騙。
我強壓下心中驟起的悲意,自我安慰,也挺好,戀愛腦合該這麼慘。
我先瞑個目吧。
多活一刻都丟人。
真的。
22
百年后。
無名山。
有一座墓突然被炸開了。
23
友友們,說出來你們又可能不信了。
我詐尸……不是,我重生了。
我望了眼我躺著的水晶棺四周的布局,用半天時間消化了這件事后,一掌劈碎了頭頂的棺材蓋,將跟我一起陪葬的法器小白丟在棺材里后,闖蕩江湖去了。
前世,我戀愛腦,只想留在師尊身邊。
今生,我想多走幾道「彎」路,看看世界,省得再被騙。
報仇?
不存在的,我的仇人已在九霄云端,我腦子的坑沒他那麼大,不想成仙。
主要是不想為了報個仇再把命搭上。
萬一沒成仙,直接被渡劫的雷給劈個灰飛煙滅,這不就是標準的偷雞不成蝕把米了嗎?
再說,成仙得無欲無求,我這麼重的殺氣,仙人可能在我還沒飛升上去的時候,就半道一腳又將我踢下來了。
活著挺好。
我這一走,便是千年,神元大陸近乎被我走了個遍,除了再未踏上過蒼山。
千年里,我與萬劍宗的外門弟子一起在千面山雪地里蹲過雪靈獸,蹲到后為了過手癮,還擼過幾天。
后,跟東海龍族的太子大冬天搞過冬泳比賽,贏了龍族太子一顆避水珠,他說要以避水珠為聘禮,迎娶我做太子妃,嚇得我連夜跑路了。
又和藥王谷的弟子們一起赴過凡塵戰場,救過很多人。也跟過一些小門派的弟子一起四處行俠仗義,鏟除妖邪。
亦曾長時間停留在凡塵,鎮守一方的同時,看四時變換,春去秋來,乃至朝代更迭。
看身邊凡人一批批老去,死去,歸于塵埃。
看無數人吃情愛的苦,明知求而不得,卻又非他/她不可。
千年過去,看得多了,我終于能跟自己說一聲,何必呢。
我給自己取了個新名字,叫寒月。
也沒什麼特別的意義,只是有一晚,我在凡塵界除完邪祟,抬頭見月亮特別圓,天又特別冷。
我以為這是我遺忘師尊的開始。
我也確實越來越少想起他了。
直到又兩個千年,我已是神元大陸赫赫有名的劍仙。
人送稱號,寒霜劍。
修真界這些個修士,慣愛用夸張手法將一個人抬到不屬于她的高度。
然后給她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23
我的麻煩就是這麼來的。
那日,我在九幽界獵殺一只為禍百姓的兇獸,剛要動手,有人比我先出了劍。
一劍擊碎了兇獸的心臟。
我的心跳猛地快了幾拍。
尚未回頭,身后之人道:「前輩,晚輩凌遠,久聞前輩大名,想請前輩賜教幾招。
」
心跳恢復了。
但對于這種無理取鬧的請求,我一般都不滿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