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之后,我除了念經,還要分心照料她一二。
只是我的心思,最近卻全被那陌生的男子攪亂了。
這晚我剛從夫人小院出來,又在湖心瞧見了那掌事,只見他一身黑衣,行動很是鬼祟。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便有個女子花蝴蝶般地撲去,兩人隨即相攜著進了石山。
我正要追上去看,卻被人扯住了袖子,不容分說地扯進了祠堂,好不容易從那堅實的臂膀里掙脫出來,下一刻,驚呼聲便堵在了嗓子里。
「是你?」
「是我。」
紅亮的燭光下,對方容貌殊勝,竟有種壁畫上神像的錯覺。
「九哥兒?」
總算找到能說事的人,我忙指著門外:「大姐她!她和那掌事.....」
「與你何干?」
白玉菩輕蔑地剮我一眼,轉身在蒲團上坐下:「女師傅,你一個出家人,竟不知非禮勿視,非禮勿言?」
聽他話里話外的意思,皆是怪我多管閑事,我有些氣不過了:「我雖是姑子,也不是泥巴做的心肝!」
「夫人于我有恩,大姐如此行事,我怎能視而不見?」
......
許是聽我提到了夫人,對方的神情有一點松動:「你有心了。」
「可這畢竟是我白家事,這麼多年,我大姐也守得辛苦..........女師傅,便當作沒看見吧。」
聽他如此說,我也只好閉嘴。
見我似有不快,對方猶豫片刻,竟緩和了語氣來和我閑聊:「女師傅經念得好,不像那些個稀里糊涂的老和尚,可是認得字?」
「曾在夫家認過。」
「夫家?」
見他訝異,我點頭道:「他死得早,我很小便有牌坊了。」
......
不知為何,白玉菩聞言,臉色微微地變了。
但定睛一看,又恍惚只是錯覺,對方臉上依舊是和煦的笑:「原來如此。
」
「卻不知女師傅什麼名,在下又該怎麼稱呼?」
我的名?
我閨中也有名,春花。
可這一嗅便是泥土汗味的名字,委實難以出口。
于是我低著頭:「我法號靜心。」
「原是靜心師傅。」
見他態度恭謹,讓人挑不出錯來,我便也回以一禮:「九哥兒怎會在此?」
他隨口答道:「因不愿赴春闈,母親命我在此受誡。」
左右沒有更多的話,我便打算告別。
可剛走幾步,卻又想到那山石中的兩人,情不自禁地停下腳步:「九哥兒,我有一事不明。」
「嗯?」
「大姐,為何非要那樣做呢?」我疑惑道,「那事兒,真就那麼有意思?」
聞言,白玉菩不敢置信地瞠大了眼睛。
他先是伸手指了我一下!
見我一頭霧水地回看,他嘴角微微地牽動,似乎要忍笑,可惜完全沒忍住,最后一邊指我,一邊從那胭紅的唇中迸濺出明亮的笑聲。
「哈哈哈!」
「你!」
「你、你怎麼能!!」
見對方幾乎笑得直不起腰來,我這才醒悟自己說了混賬話。
頓時滿心羞窘。
還沒來得及逃走,眼前的少年收了笑容,之前那面具似的恭謹,已然完全變成了另一副情態:「想知道也不難。」
那雙隱含深意的眼眸挑著我,又挑一眼頭頂的菩薩。
如星輝落入寒潭,熱烈而幽深。
「端看女師傅是要拜佛,還是要別的。」
8
我慌不擇路地逃出了祠堂。
回到客舍,在冷清的小床上翻來覆去,眼前卻一直亮起那紅艷而微妙的笑。
我不明白,對方眼神為何突然變了。
似隔著山雨,霧蒙蒙的,可雨霧后卻透著亮光,像不肯落下的日頭,讓人看了后心頭直顫。
如此煎熬了許久,我漸漸地迷糊過去。
夢里,竟又回到了那個祠堂,眼前泥塑的菩薩去了金身,正一手支頤,高臥于佛龕之中。
我不知他想對我做什麼。
亦不知自己到底要什麼。
直到那玉菩薩下了高臺,一步步地向我走來......
我猛地驚醒,額上竟已出了許多汗,似乎被放進了正在變熱的溫水里煎熬。
那夢中的菩薩,到底要做什麼呢?
9
因照顧老姑子,我很是忙了一陣子。
夫人見我面露疲憊,眼下紺青,便叫我先養足了精神,好陪她同去浴佛節。
那一日,寺院會于露天設灌佛盤,安置釋迦佛祖金像,再往金像頭頂灌以香灰符水,以示慶祝和供養。
出發之際,我本想用烏巾遮住頭面,卻被大姐攔下:「女師傅,我們是去聽經,不是念經,只今日不做姑子,菩薩不會怪你的!」
說著,她不知從何處尋了一頂義髻來,軟磨硬泡地給我安上了。
見狀,白夫人虎下臉:「趕緊拆了,怎可這般作弄女師傅!」
「娘,你就依了我嘛!」
母女倆眼看要吵起來,我忙道:「不礙事,這發髻戴著也合適。」
「唉!」白夫人再生氣,也不過用力地點一點女兒額心,「你呀你,怎的總不聽話?」
姐兒打蛇隨棍,又拿出自己新制的襖裙,給綁著義髻的我裝扮一番,完事之后,便屋前屋后地招呼人來看,「你們瞧瞧宋家的,是多好一個妙人兒!」
白夫人笑罵一聲,只能順水推舟。
就這樣,我隨白家女眷,一起坐上了前往寺廟的馬車。
剛出三里地,卻聞馬鳴嘶嘶,喝聲不絕,我撩起車簾往外瞧,卻見道阻擁泄,人流攘攘,似是鎮上的人都跑出來了。
白夫人忙問:「阿大,怎麼回事?」
車夫抱拳:「好教夫人知道,今日浴佛節,恰撞上了那南方來的李行首在附近做堂會,大伙都趕去瞧個熱鬧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