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我恍惚之間會忘記,我究竟在做些什麼。
十幾年了,釋英,當時在草叢里咬著胳膊為你報仇的那個我已經漸漸地模糊了。
越接近結局,我越看不清自己。
我知道事情都在按我的計劃進行。
石焯報復性地寵愛李念,短短一月就把她提到貴嬪的位份,這徹底地讓韓家亂了陣腳。
韓家更是「偶然」知曉了石焯的病情。
德妃的端莊、賢淑再也裝不下去。
她必須要撫養這個孩子,哪怕跟皇上撕破臉也在所不惜。
李念的宮里遭了大火。
李念幸而未死,卻受了重傷。
最重要的是,石焯查不到任何線索。
這徹底地觸到了石焯的底線。
前朝后宮,竟被一個世家滲透到這種地步。
一直被我提醒韜光養晦的夏家終于出手,開始上書痛陳韓家罪狀。
李家吃了個大虧,自然也不肯罷休。
那天,石焯帶人親自把小太子送進了我的宮中。
加封我為夫人,公開宣旨把小太子交給我撫養。
德妃則被降為嬪。
石焯摸了摸孩子,扭頭看我:「朕只希望,朕的兒子不要走朕的老路。」
被嫡母拿捏,把世家掣肘。
我跪下行禮:「臣妾,謹遵旨意。」
韓家本不把我放在眼里,以為我這養母之位坐不長遠。
如今已到了圖窮匕見的程度,夏家對我的支持徹底地到了明面上。
尤其是我成為名正言順的養母之后,夏家保我的心思要比以往賣力得緊。
「景夫人,陛下召您過去。」
我訝異地放下手中的果殼:「現在?」
傳話的內侍點頭:「是。」
石焯最近舊疾發作,上朝也是時斷時續,突然叫我過去,著實讓我有些意外。
殿外,尋白正抱著劍站在那里,見了我,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我心下一沉。
石焯端坐殿上,臉色不是很好,說不上是惱怒還是病情帶來的。
下面則站著德嬪,還有幾個身著官服的朝官。
李家、魏家、韓家。
我在宮中算計了十幾年,如今這盤棋上的人,終于齊了。
當年何等輝煌的三大家族,如今不過剩幾個主支的朝官裝點門面。
這麼想來,就算今天把我這個執棋者處置了,我也算不虧了。
石焯也沒有多言,只是瞥了一眼德嬪:「你說。」
德嬪一開口就直搗黃龍:
「程家的女兒,是不是在你宮里?」
她說這話時,魏巡抬了一下頭。
我輕笑一聲:「德嬪這話沒頭沒尾,天下姓程的人家那麼多,家里的女兒更是不計其數,我哪里知道說的是誰?」
德嬪嗤笑一聲:「還有哪個程家?自然是當年顯赫一時的博廊程氏。程家當年有個小輩,芝蘭玉樹,名噪京城。」
「程釋英。這個名字,景夫人應該再熟悉不過了吧?」
我捏緊了手心:「略有耳聞,算不上熟悉。」
「景夫人若是真不熟悉,為何會把他親妹妹調到自己宮中?」
我側身問扶月道:「宮中可有姓程的?」
扶月裝作費力地想了想的樣子:「之前在膳房,有個小宮女挑食材伶俐得很,您就調過去了,好像叫程恬,不過應該早就不在咱們宮里了。」
夏太后薨后,我怕在后宮自身難保,偷偷地把她送了出去。
我又回頭看向石焯:「我向來喜歡鼓搗些飯菜,陛下是知道的。」
德嬪冷笑:「你倒是會抵賴。只是你與那程釋英過從甚密,甚至有過婚約一事,你如何賴得?」
她轉過頭,從外面進來一個女人,一身粗布,年紀在四十左右。
跪下行禮后,她顫顫道:「奴婢是向前侍奉程老夫人的,曾聽到過程小少爺向老夫人陳情,許他向景家提親。」
我面露嘲諷:「程小少爺名滿京城,而我不過是小官孤女,程家是傻了嗎?更何況程家如此大族,若是真有定親,豈會沒有風聲?」
女使低頭道:「當年未及定親,程小少爺就……」
魏巡插言道:「那便是毫無證據,只憑你一句話了。」
「是啊,」我接話道,「程老夫人和程小少爺都不在了,你在這里空口白牙地說他們倆舊時密談,豈不是可以隨意無中生有?今日我給你使些銀子,是不是還能說德嬪娘娘曾有婚約啊?」
德嬪的爹韓錚怒道:「一派胡言!」
我毫不懼他,冷冷地回頭:「那您女兒今日不就是在這里胡言亂語嗎?」
德嬪道:「想知道程釋英與景夫人有無關系并不難,只需遍訪景夫人舊時生活的地方,總會有蛛絲馬跡,一次是巧合,若是多次,便無話可說了吧。」
我笑道:「德嬪一句話倒是輕巧,這要是查個一年半載,你們想買通什麼人買通不了?
「退一萬步講,就算我與程釋英是舊識,又能說明什麼呢?德嬪娘娘上來就扯一個毫不相干的人往我身上連,著實讓我看不明白。」
一直沒有開口的李集說話了:「當年程家一劫,流言多是我們李、韓、魏三家得利最多,因而程家一直懷恨在心。」
李集是李凝的庶兄,李家敗落,眼下全靠他支撐門面。
「景夫人入宮十幾年,李家、魏家和韓家相繼受創,與夫人有無關系?」
我仿佛聽了天大的笑話:「一者,李大人自己說了,程家之難與你們三家有關不過是流言,既是流言,程家人為何要報復?還是李大人心里清楚,傳言不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