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神色微微一變,躬身行禮道:「臣妾突然身體不適,今夜怕是不能奉駕,請陛下恕罪。」
石焯冷冷地看我,把「不識好歹」四個字幾乎寫在臉上,不過不用跟我在這里逢場作戲,他也正中下懷,所以只硬邦邦地丟下「景嬪好好休息」這句話,直接抽身離開。
采禾急得跺腳:「娘娘!好不容易陛下今日態度和緩了些,您這是干嗎呀!」
我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竭力地壓制住內心的酸楚:「沒什麼原因,就是不想。」
2
第二天我已經休整好心情,照舊去御膳房挑選食材。
后宮都知道,我這個景嬪,地位低微,無貌無才,唯一還算可以的就是廚藝,但比起御廚的精雕細琢,我做出來那些毫無美感的菜式頂多占個美味罷了。
也符合我粗鄙、低微的身份。
但因這「拿得出手」,我常常親自到御膳房挑選食材,時而和御廚學藝,也沒人懷疑什麼。
我挑了幾樣時蔬,又取了些豆沙打算做點心,我挑揀了一會兒,微微皺眉:「今天的山楂怎麼這麼不好?」
膳房的宮女連忙答道:「今天山楂不多,早上魏昭儀宮中來人,取了不少山楂。」
魏昭儀?
我試了個眼色,扶月會意,去寫各宮小廚房取用食材的記錄簿,出了御膳房,她輕聲道:
「今日魏昭儀宮中取了山楂、兩條鯽魚和一些時蔬,不過……」
她頓了頓:「還取了羊肺葉,這可不是宮中貴人吃的東西,難不成她還能拿回去賞給下人嗎?」
我輕嗤一聲:「有孕了,口味奇怪點兒很正常。」
扶月只是微微一驚,畢竟我們盯著膳房,打得就是這個主意。
多少人輕視膳房,可不知道里面大有學問,小廚房的取用食材記錄,不用幾頁就能讓我推斷出每個妃嬪的口味偏好。
她們有孕不敢請太醫,卻遮掩不了口味的變化。
我側身叮囑扶月:「你……」
話剛說了一半,我余光掃到了一個腳步匆匆的宮女:
「站住。」
「扶月,你去知會一聲御膳房,就說有個宮女,選用食材頗有研究,本宮留下了。」
扶月領命退下后,我這才把目光投向站在屋中的女孩:「你怎麼進宮來了?!」
沒等她開口,我果斷道:「過幾日我會安排你出宮,你不能在這里。」
程恬倔強地揚著脖子:「枕流姐姐可以在,我為什麼不可以?」
我皺緊了眉頭:「釋英就你一個妹妹,我不能讓你出任何事。」
「那枕流姐還是我哥唯一的愛人呢!」
我眼中情緒翻涌:「我們一無媒妁,二無婚儀,根本算不上,我與你們程家,沒有關系。」
程恬伶牙俐齒,反應極快:「既然與我們程家無關系,枕流姐姐又何必在深宮搭上自己的一生,為程家和我哥哥報仇?」
我一時無言。
程恬放軟了語氣:「枕流姐姐,你在宮中孤身一人,前朝又無依傍,怎麼可能撼動幾大世家,不如讓我幫……」
我打斷了她。
「你怎麼知道不能?」
「肅仁皇后死了,李家也敗落了,我已經成功了一次,不是嗎?」
石焯剛繼位的時候,與夏太后的關系還算不錯。
他們徹底翻臉的轉折點,就是石焯的結發妻子,后來被追封號為肅仁的皇后李凝之死。
李凝的母家是大族李氏,而夏太后的母家也是極為顯赫的夏氏,前朝后宮交織,婆媳能維持表面的和平。
就像大鄴每代的皇后一樣,李凝一直悄悄地避子,皇后身份尊貴,如果生子,很快地就會被立為太子,自己易遭殺身之禍,但是如果無子,以皇后的身份會優先成為其他嬪妃所生太子的養母。
也就是說,皇后如果一直無子,不僅可以免去殺身之禍,而且可以坐享其成。
因此,每任皇后幾乎都會做出避子的選擇,但也許是李凝與石焯結發夫妻恩愛多年的甜蜜迷惑了她,更可能是我故意時而提起仁宗為懿賢皇后破例「立子留母」的佳話鼓動了她——
她懷孕了。
「去母留子」雖然是大鄴祖制,但一言九鼎的畢竟是當朝皇帝,如果皇帝特別寵愛生了太子的那個妃嬪,破例「立子留母」并非不可能。
之前不少皇帝的生母都曾懷著這樣的僥幸心理做一場賭,只是幾乎都失敗了而已。
但也有例外,當年仁宗與結發皇后恩愛甚篤,一生只納了懿賢皇后一人,并為她扛住百官壓力,「立子留母」成了坊間佳話。
有這樣的先例在前,其后也有幾代妃嬪冒險嘗試,只可惜都沒有懿賢皇后的運氣,畢竟皇帝的寵愛難長久,更何況還有朝臣和太后的壓力。
石焯雖有三宮六院,但素日確實很寵愛李凝,再加上我故意提起懿賢皇后舊事,李凝動了心思。
我是個極有耐心的棋手,李凝這步棋如愿懷孕之后,自然有同樣盯著李凝之位的人替我推波助瀾,保住她這一子。
那個時候夏太后尚舉棋不定,她雖愛權,卻也沒下定決心是否冒著和李家鬧翻的風險堅決地執行「去母留子」
的祖宗之法,也摸不準石焯的心思。
于是我再次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