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地,衛凌霄看到了我,也向我奔赴而來。
陰沉數日的天,驀地灑下了一縷晴光。
衛凌霄將氣喘吁吁的我接在懷里,柔聲問道:「公主的手都凍僵了,何不坐在轎子里,暖暖和和地過來?」
我借機將手伸進她大氅下,環住她的腰身,小聲嘟囔:「轎子太慢了,我怕我認錯了人,就先跑過來看看是不是霄姐姐。」
她笑出了聲,很自然地將我抱緊:「下回出征,必定早早知會公主。」
衛凌霄是個小太陽,我在這樣的寒冬里抱著她,只覺得暖流從指尖傳遍全身,最后全匯聚到了心窩里。
我挽著她高高興興去了尚善堂,這一回她坐在我身后,我不再覺得如芒在背。
每當太傅大人夸我見解獨到時,我都忍不住回頭看她,就差把求稱贊寫在臉上。
她自然捧場,又是連聲附和,又是接連鼓掌,最終還是我先不好意思了。
往日里,太傅大人讀我寫的文章時,幾個皇兄定然要逐字逐句陰陽怪氣一番,但今日衛凌霄在,他們見我二人舉止親密,就不敢出聲了。
我仗勢欺人,走到嘴最毒的四皇兄面前,問他:「往常四哥是最愛挑人毛病的,怎的今日一句話也不說,反倒叫皇妹惶恐呢。」
余光里,我瞥見衛凌霄慵懶地單手支在后桌上,好整以暇地望著我這邊。
四皇兄則恨不能把腦袋埋進書里,咬著牙對我說道:「往常挑毛病,也是望皇妹有所進益。今日挑不出了,可見皇妹寫文章的本事已在我之上了,是好事,皇妹該高興些。」
我眨巴眼睛,撥開四皇兄手里的書,再問他:「我有所進益,那四皇兄可也高興啊?皇妹怎麼覺著,四皇兄可遠沒有去年把我推進冰湖里高興呢?」
四皇兄看了一眼我身后的衛凌霄,不知道看到了什麼,瞬間就被嚇得面如土色。
他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來,倒是聽了半天的太子先張口了。
「說起冰湖,」太子轉過身,矛頭直指衛凌霄,「今日來尚善堂前,太子妃還讓本宮問問衛軍侯,內弟出征歸來已有數日,依舊高燒不退,據說是掉進過漠北的寒冰湖,可有此事?」
我瞠目結舌地轉頭看向衛凌霄,那個囂張的女子依然單手支著腦袋,斜斜倚在椅子上,滿面純良。
「二公子想來是在家中養尊處優慣了,冰面行軍腿腳發軟,所以沒站穩掉進了冰窟窿里,本侯也甚是關切啊。」
對上衛凌霄藏著壞笑的眼睛,我沒忍住偷笑了一聲。
她的每一個字都說著與己無關,但她看向我的眼神分明在表示:
「沒錯,都是公報私仇,誰讓你們先把公主推進了冰湖。」
三皇兄站起來為太子說話:「話雖如此說,但衛大人乃一軍主將,豈不是該照顧好下屬,讓他們免受無妄之災?」
衛凌霄一挑眉,火藥味十足地看向三皇兄:「要不下回我出征,請旨讓三殿下跟著一起,好讓殿下做個監察,督促我體恤下屬?」
三皇兄怎麼站起來的,又怎麼偃旗息鼓地坐了下去。
宮墻內,衛凌霄尚有如此氣焰,出了宮,只有任她宰割的份,這些貪生怕死的皇子,可不敢正面交鋒。
太子的臉因此更黑了,他終于對我動了儲君的威儀:「靖安,下了學你隨我去東宮,我有要事與你相商。」
我乖乖應下,卻被衛凌霄拉過去耳語:「東宮的墻挺薄的,要不要我——」
我忙捂住她的嘴,看她雙臂撐在我的身側,笑意盎然。
衛凌霄就愛打趣我,真是壞透了。
可那時我只當她在說玩笑話,沒想到,她后來果真為我轟倒了東宮的大門。
8
我聽衛凌霄的話,帶了凌云守在宮門外。
我知道凌云是衛凌霄的人,從她雪夜出征的那天開始,她就一直在為我著想。
但我終究是高看了太子。
我以為他所謂的有要事相商,是不準我讀書習武、不準我出宮體察民情。
可他只是搬出了太子妃來,做足一派兄嫂愛護妹妹的模樣,翻著一本畫冊,為我介紹駙馬。
我不禁想起母妃的話:「他們覺得對于女人而言,嫁得好、能生一大堆孩子,就算圓滿幸福。」
所以他們才會用優秀的夫君來引誘我,讓我退回到他們認定我該坐的位置上。
可我也想學文、習武、爭權、奪利,也想做王侯將相,青史留名。
所以我對太子說道:「太子哥哥,皇妹不急于此,也無心于此。」
我仰起頭,環顧雕梁畫棟、富麗堂皇的東宮。
怪道皇子們打破頭都想住進這里,的確氣派。
「皇妹自小伶俐剔透,想得較常人多些,」太子徐徐飲茶,一雙眸子墨如深潭,「皇兄明白,皇兄未成家前也心思漂浮,沒個定處。」
「但皇兄成了家就不那麼愛胡思亂想了,尤其有了子嗣之后。」
我沒想到,他居然真的敢對我動手。
幽暗的冷宮后邊,還有一處更荒蕪的草芥閣,那里關押著敵國的質子。
太子的心腹將我五花大綁,扔了進去。
他們將刀架在那個質子的脖子上,命他玷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