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著墻,在洗手池抑制不住地干嘔。
嘔不動的時候,我慢慢抬起頭,看向鏡子里的自己。
似乎是被抽了魂,臉色蒼白,神色恍惚,眼睛無神。
我記得當初在醫院里,就是這副鬼樣子。
甚至比現在還要可怕一百倍。
沒睡過完整的覺,半夜屢屢被噩夢嚇醒,醒來的時候心怦怦地,好似整顆都要跳出來。
我徹夜未眠,好幾次都不知不覺地走向了窗邊。
我當時在想什麼?
在想陸森昀。
在想他的牢獄之災。
江予深給我換了病房,低層的。
病房是換了,床還是要躺的。
后來依舊發現枕頭上面的發絲一團一團的。
我開始越來越迷糊。
無論是面對律師還是警方,永遠都在重復著破碎的囈語。
后來有一次,他們離開之后,我問江予深,他們是誰?為什麼要來找我?
江予深顫抖著雙手,幫我把凌亂不堪的頭發一點點地梳好,指腹在我的眼下輕按了幾處,把眼淚擦干之后,他給我講了一個不長不短的故事。
一遍又一遍地講。
直至我能記得深刻。
是初戀兼前男友的陸森昀在郊外讓我受了不輕的傷。
我只是被他弄傷了,其他什麼侵害都沒有受。
而陸森昀的入獄,是他自作孽,與我無關。
那個所謂的目擊者,當然就是那個被他踩在腳下的男人。
到頭來,只有我干凈不染塵埃。
所以,陸森昀出獄之后,不僅沒來糾纏,還竭力地推開我。
只有越來越疏遠,才能把那個裝著謊言的泡沫球給保護周全。
而另一個版本,真正的版本,則緊緊地被藏了起來。
如今它被翻出來了。
11
我坐在洗手間的地面上好久,江予深終于回來了。
他看到我樣子的那一秒,瞬間明白了所有。
江予深重重地往門框上砸了一拳,指骨上立即滲出了血。
他的難過竟讓我在一時之間顧不上傷懷,下意識地出去翻出藥箱。
這下是換成我來給他上藥。
江予深已經把這個動作弄得很熟練了,可我卻顯得笨拙。
只是江予深似乎沒那麼難過了。
「言言。」
「嗯?」
「言言。」江予深重復地叫著我的名字。
他在一遍遍地確認我的存在。
江予深再叫我的時候,我主動抱上他的脖子去親他。
江予深的手臂穿過我長直的發絲,把我往上托了托,讓我坐得舒服些。
我喘了喘氣,然后繼續親他。
我很喜歡江予深。
我很珍惜江予深。
12
可我的精神再度有了錯亂的征兆。
半夜忽然驚醒,卻發現捧著的手機是亮著的,而界面上正顯示著撥出去的號碼。
那串號碼,是陸森昀的。
這種無知無覺的行徑,和我在醫院里徑直往窗邊走一模一樣。
我扔開了手機。
可是忘記把撥話取消了。
我慌亂地撿回手機的那一刻,電話接通了。
我屏住了呼吸。
陸森昀那邊一聲不吭的,似乎是等著我先說話。
長久的靜寂。
只有淺淺的呼吸聲交織著。
時間就這樣一秒一秒地流逝過去。
我突然掛掉了電話,拿上車鑰匙,獨自驅車出去。
我明明已經站在了陸森昀的家門口,卻在將要觸到門鈴的時候,指尖驀地停了下來。
我……還有什麼事是不知道的嗎?
沒有了。
還是有什麼想問的。
好像也沒有了。
我沒有敲開陸森昀的家門。
本來是該開車回家的,后來繞了路,往橋上慢慢地開,看海水漲溢上來,又退回去,它漲任它漲,我卻是平靜了許多。
我在后視鏡里面看到一輛車,我記得陸時嘉也開這款,但是車牌號不一樣。
我覺得手感不好,但陸森昀當時說他自己喜歡。
看來手感確實一般,開得這樣慢,一直咬在我車后面,遲遲都沒有開過去。
可能真是太悶了。
出去吹完風回來,我沒有再做噩夢。
13
陸時嘉聯系了我。
「行車記錄儀,」他提醒我,「我看到你去了一趟律所。」
我默了默。
「要出來見一面嗎?」陸時嘉繼續說,「或者這樣說,我想和你見一面。」
我掛掉電話,對江予深說:「我要去見人,你送我好不好?」
「外面好冷啊,你確定要出去嗎寶貝?」
我點點頭。
「我送。」江予深欣然答應。
江予深沒有問我要去見誰,只是到達地點的時候,他表現得有些怪異。
似是在挽回又似在道別。
江予深把我拉得近近的,頭低下來,兩人的睫毛顫著,輕掃睫尖。
他的嘴唇沒有覆下來,將碰未碰的,只是笑著說:「我有點口渴,去喝杯東西,九點半在這里接你好不好?」
「那就九點半,不許遲到噢。」
江予深:「拜托,是誰容易遲到啊。」
「反正不是我。」
江予深揉揉我的頭:「去吧。」
我走遠了還要回頭瞄一眼江予深,他靜靜地站在原地,身上穿著挺括的大衣,高瘦而清冷的衣桿子一個。
「你會回到陸森昀身邊的對吧?」陸時嘉目光灼灼地盯著我,「他進監獄是因為你,從人人捧著的大少爺一朝淪為罪犯,也是因為你。
」
我明白了陸時嘉的不甘。
所以他偽裝成他的哥哥,去訂婚現場。
又讓我以他哥哥女朋友的身份去探望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