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做調研的時候,陸時嘉會帶著我出去。
有時候車輛會停在奇怪的地方——
長椅上,陸森昀外穿黑色大衣,內是黑西裝,應是葬禮剛剛結束。
他熟稔地從煙盒里拿出一支煙,冷白的手指夾上去,隨后指間燃起猩紅的火焰。
我想起以前陸森昀還在找打火機的時候,我就已經坐到他的身邊,把偷偷摸來的打火機拿出來,笨拙地啪嗒一下,手里的冷物頓時燃起藍色的火焰,熱熱的。
陸森昀往往會把煙按熄掉,敲敲我的腦殼,說不許學外面的這套。
陸森昀是強勢的。
他會勒令我不許再與誰誰來往,并且奪過我的手機刪掉聯系方式,即使那男生幫了我很多忙,然而我很久之后才知道那個男生背后在論壇造我謠。
他還會在我向他展示新做的漂亮卷發時,潑冷水般讓我做回原來的樣子,即使我是因為聽他好友說他挺喜歡這種發型的。
同樣的,我后來知道那是他好友亂編的,只是我傻乎乎地信了,還特意去為他改變,所以陸森昀才不喜歡。
可我總是不知道啊。
永遠都在后知后覺。
在我看向陸森昀的時候,陸時嘉一直透過后視鏡看著我。
我忽然開口問:「停車場那個人怎麼樣了?」
陸時嘉搖搖頭:「擺平了。」
他隨后下車,「開始工作吧。」
陸時嘉工作效率一般。
我做完快半個小時了,他都還沒回來。
不知道在車里閉目養神多久,才響起車門開合的聲音。
我睜開眼睛,卻發現駕駛座沒有人。
人在我旁邊。
把頭轉過去的時候,心臟漏跳了一拍。
「陸時嘉現在對你很好嗎?你還有心思陪他玩。換了別人,遇到姓陸的都得躲著走。」陸森昀沉聲道。
「不躲,反正也沒躲過,」我嚴肅地說,「我訂婚禮都差點被搗了。」
陸森昀的目光落到我的中指上,「訂婚了?」
這是……陸時嘉沒有和他提過?
我沒有把戒指遮起來,任它亮晃晃地現出來。
陸森昀忽然笑了笑,說:「挺好。」
「你下車。」
陸森昀沒有和我繼續糾纏,給我扔了一把車鑰匙,冷冷地說:「直接把車開走,鑰匙扔陸時嘉公司前臺,換人和他接洽,一面都不要見。」
我凝視著他說:「你也不應該再管我的事。」
「以后不會了。」
我頓了頓,道:「對了,節哀。」
陸森昀忽然伸出按住我的后頸,力度不重,卻輕易地拉近了兩個人的距離。
8.
他靠得很近很近,能清楚地聽到對方的呼吸頻率。
輕淺而清晰的呼吸聲一點點地滲入人的心臟,接著緊緊纏住,侵略性意外的強。
陸森昀:「你應該更堅定一點來趕我下車,你不怕我嗎?已經不怕了是嗎?」
怕?
是,我為什麼不害怕了?
這數月來我的噩夢明明都與他有關,卻在見到人的那一刻,恐懼感憑空消失得干干凈凈。
我本該狠狠地推開他,再重重地扇上一巴掌的。
「離我遠一點,」后頸的冷意緩緩蔓延到骨子里,我不禁繃緊了身體,然后聽到陸森昀繼續說,「無論以后陸時嘉再怎麼自作主張都不必搭理他,我會管好他的。」
我猛地推開了陸森昀,他身形一晃,砰一聲撞到了車門上。
我怔住,下意識地說了句對不起。
陸森昀扯著嘴角笑:「心地真好,還是這麼好。
」
他下車之后,我始終呆在后座不動。
心里那股不對勁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忽然間,我想通了什麼,立即換到駕駛座去,驅車直往律所。
我見到了那天和我搭話的律師。
9
那天發生了什麼?
那天郊區的夜色很好。
星星漫漫得浸潤夜幕。
我氣消了一大半。
前陣子和陸森昀吵架,吵得非常兇,連分手都擺了出來。
還以為要結束的時候,陸森昀卻約我出來露營,說是好聚好散。
我忍不住犯心軟,順便想和他把話都說清楚。
可是到了那里,發現水塞錯包包了,所以是根本沒有拿過來。
陸森昀去買水的時候,我在那里扎帳篷。
身后傳來鞋子踩上碎葉的呲啦聲時,我問了一句:「買到了嗎?」
沒有人回應。
我回到了,看到了一張陌生男人的臉龐。
猝不及防地,兩條手臂被牢牢鎖住。
被粗暴地拖到水溝旁邊,沿途的荊棘把我刺得四處見血,鉆心的疼痛讓我又哭又喊,后來嗓子啞掉,喉嚨干得猛咳,也沒有招回陸森昀。
衣服被撕裂的時候,整個人都仿佛被跟著撕成兩半。
天上有星星,天色很亮,可我目光所及都是黑漆漆的,黑得讓人窒息,有種黎明不再至的感覺。
又冷,冷得發麻。
冷到失去知覺。
慢慢清醒過來的時候,聽到鬼哭狼嚎的求救聲。
再后來,我看到了鮮血斑斑的陸森昀。他手里拿著同樣紅淋淋的利器,還單腳踩在如同死尸般一動不動的男人的脖子上。
陸森昀同時看向了我。
深戾的眼神忽然就變得冷寂起來,接著一點點地黯下去,就那麼慢慢地沒了生氣。
……
10
被塵封了數月的記憶,在我毫無招架之力的時候,如狂潮般涌上來襲擊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