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管你是來做什麼的,該回哪回哪去。」
「慕言,」陸時嘉完全沒有把我的逐客令聽進去,自顧自地說,「陸森昀那個導師你還記得吧?他剛腦溢血那會,你們去看過他。現在人快走了,就這幾天的事。彌留之際糊涂著呢,一直在念著陸森昀怎麼不去看他,而且,還惦記著他和你的婚事。」
我只接了一半的話:「白天你不是裝得很像嗎?你代他去啊。」
「還有陸森昀和你的婚事呢?」陸時嘉重申道,「你和我一起去,做個樣子。」
氣氛霎時安靜下來,空氣中飄浮著我無聲的抗拒。
我轉身去了洗手間。
陸森昀陸森昀,一整天下來都是陸森昀。
我去潑了幾把冷水洗臉,又在洗手池的水流下不停地搓手,十分焦躁不安。
袖子捋上去之后,手臂露出一節。
數段疤痕雖淺了,卻依舊有淡淡的增生痕跡附在上面。
有些是郊外那一晚被割傷的,也有些是我在醫院里自己磨出來的。
心口悶得慌。
我又走去開窗,然而窗戶推開的那一刻,我看見了一輛車,江予深就倚在車身上,隨意地撥弄著手機。
他就站在滿地月華里,我看得清晰無比。
我摸出手機,低頭發信息:「你怎麼來了?」
江予深幾近是秒回:「你今天不太高興,我怕你找我找不著,所以先來了,你如果想見我,我可以立刻上去。」
「想見你。」發出這條之后,我回頭看向陸時嘉,發覺他冷不丁地抵在了門上,安靜地觀察著我,「新男友要來了?」
「是未婚夫,所以你現在必須要走。」
「慕言,導師。」他拿捏住我現在急迫的心情。
深吸一口氣:「我去。」
「嗯。」陸時嘉微微笑了笑。
陸時嘉在消失之前,特意留下一句:「對了,不知道你喜歡什麼,訂婚禮物我就直接送紅包了,錢你總會喜歡的吧?」
我在沙發的抱枕下面找到了紅包。
里面沒有裝現金,而是一張銀行卡。
江予深進門的時候,我剛剛把卡放好。
「請你吃糖要不要?」雖是詢問語氣,可江予深已經在剝糖紙了,「我找到了你之前說過的那種用五顏六色的,閃閃的包裝的糖。」
他喂我吃糖的時候,指腹留在唇上的溫熱氣息久久不散。
糖紙在燈光下發出流動著的熠熠光亮。
我看了一會糖紙,又看了看江予深。
他低著頭。
從進門到現在,他就沒正經和我對視過。
「江予深?」
「好吧,」江予深抬頭看我,眼神搖擺不定,「我如實招來,我今天根本沒有打電話。」
所以,他是希望陸森昀能跑得更久一些,罪過能更大一些。
我想了想,同樣如實招來:「你和我都被騙了,那是陸時嘉。」
江予深有些驚訝。
我說出陸時嘉的目的之后,江予深的神色慢慢平靜下來,沒有說什麼,只是發現手指沾上糖漬之后,便走去洗手池沖了好久。
水流聲戛然而止,江予深溫柔的聲音響起:「言言,沒事,去吧,既然是人臨了的心愿,能圓就圓吧。」
5
我如約和他去了導師家。
他裝成陸森昀的時候,內斂而穩重,沒有那股咄咄逼人的氣息之后,我在他身邊待著好受多了。
陸森昀的導師狀況很不好,說話氣息微弱,需要湊得很近才能聽清。
他半跪在病床前聽老人家絮叨了許久的話,有時是自己點點頭。
忽然,他扯我過去說話。
埋入心底深處的恐懼再次浮上來。
我面上鎮定,被攥住的手腕卻在止不住地輕抖著。
陸時嘉察覺到我的異樣時,松開了我的手。
我笑了笑,說要去走廊透透風。
在走廊轉到第四圈的時候,一抬頭,看見陸時嘉倚在墻上打量我。
「我剛才碰你的時候,你心跳得好快,」陸時嘉點了點手腕上的脈搏,眼里透著帶著揶揄的審視,「你是不是把我當作陸森昀了?怎麼?你還是很在意陸森昀的對吧?」
我被他盯得有些發麻,硬著頭皮說:「江予深在樓下等我一個多小時了,我得走了。」
陸時嘉沒有攔我。
他幽聲道:「看得真緊。」
我回頭瞥了他一眼。
晦暗不明的光線中,他右耳那只黑色耳釘閃著冷光,不似他的眼神,死寂不已。
6
我沒有騙陸時嘉。
江予深的確就在樓下等我。
這一年來,除了上班時間,他幾乎對我寸步不離,上班送下班接。
「陸時嘉給的卡還回去了嗎?」
「還了,我偷偷放他車里了,」我不解地說,「他為什麼要給我塞錢啊?明明看起來還挺討厭我的。」
「誰知道呢,」江予深話鋒一轉,「明天晚上要加班嗎?我明天下午剛好要去你們公司附近那個律所辦點事,大概六點搞定。」
「嗯,不加。」
結果反而是江予深要加。
六點二十都還困在律所里,所以我直接過去門口等他。
一位西裝革履的律師剛好從旋轉門中走出來,停在我身邊,遲疑地看了我兩眼。
我下意識地就要回避眼神,卻忽然聽到他和我說了一句:
「慕小姐,我那位姓陸的當事人最近要出來了。
」
頭腦空白了一瞬。
不寒而栗。
我恍惚了許久,連江予深什麼時候出來的都不知道,只聽到他說叫了我好幾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