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拿出我的弓箭。
有人試圖翻進正院的院墻, 我一箭射向他眉心。
護院們拼死相護。
快要天亮時, 侯府安靜了幾分,外面的喧鬧也平息了一些。
有人喊:「侯爺回府了。」
我與婆母大大舒了口氣。
變故就是發生在這時候。
一支軍隊, 領頭的黑巾蒙面, 約莫三百人,直奔侯府而來。
而侯府的護院, 在之前的動亂里犧牲大半。
周世廷一人一槍, 身邊不過七八個護院, 與之交戰。
我奔了出去, 架起長弓輔助周世廷。可數量懸殊, 加上周世廷在宮里累了半夜,他體力透支。
黑巾蒙面的首領想要沖進正院, 周世廷穩穩擋住他,挨了一刀;我的長弓將那首領喉嚨射穿。
周世廷后背那一刀太重, 他拼了命保護正院的妻兒與母親, 不肯退下來躲避。
天亮時, 叛軍都死了。
他以一敵百。
周世廷力竭坐在墻角,渾身是血。
我和婆母急奔到他跟前, 他指了指黑巾蒙面的人。
我替他上前揭開對方面紗,居然是嬋嬋。
周世廷輕輕閉了閉眼。
他說:「就知道她不會輕易死在半路上。」
婆母握住他的手:「太醫快來了。」
他費力睜開眼。
「娘, 往后不要為難棠兒。」他道。
老夫人的眼淚滴落在他手背:「不會。」
他又看向我。
「宋棠。」
我應了一聲。
「宋棠。」他卻只是又叫了我一聲。
周世廷死在驕陽初升的早晨。
那是暴雨后的晨光,澄澈明媚, 照在他渾身血污的遺體上。
我與婆母像是定住了。
他是從戎十四年的大將,沒死在戰場, 卻死在這樣的算計里。
昨晚, 太子死了;京城不少世家遭到了混進來的亂軍搶掠, 死了很多人。
血流成河。
永昌侯的死, 被淹沒在這場浩劫里。
我吐得昏天黑地, 操持了他的葬禮。
周世廷護駕有功, 皇帝追封了他為異姓王, 永昌侯府變成了永昌王府;我與老夫人都被封為一品夫人。
皇帝還賞賜黃金五百兩、良田千頃。
我成為本朝最富貴、最顯赫的寡婦。
來年的初夏, 我誕下一對龍鳳胎。
我與周世廷, 有三個孩子了。
往后的日子,我與婆母相依為命, 固守門庭,安安靜靜過點小日子。我們不熱衷社交,在歲月更替中教養子女,享受生活。
我不覺得寂寞。
我心里裝了周世廷。
他在世時,我不打算愛他, 也并不會愛他;可他死了, 之前溫泉山莊那一晚的悸動, 被我珍藏在回憶里。
我的記憶,也像溫泉山莊醒來的那個早晨,四周白雪皚皚,把過往痕跡都遮掩了。
周世廷沒有嬋嬋,沒有玥娘,天地間只有我和他。
我逢年過節都會親自去給他掃墓, 做各種甜滋滋的糕點去祭拜他;我會跟孩子們講他的英勇事跡;我認真教養三個孩子,以周世廷的遺志為家訓。
死掉的夫君,才是最好的夫君。
-完-
入竹故瀟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