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看他長大的叔伯姑嬸,一口咬定他不認親哥哥是因為錢!她怎麼能輕易就碰觸到他藏得很深的心事?
“大學志愿我只填商學系,因為商場是致富最快的方法。畢業我就通過證券初級營業員、高級營業員,投信投顧營業員,期貨商業務員及投資分析人員考試。留學時被外國老板相中,回臺灣就進入勝揚工作。
“當年我也跟你一樣,從助理開始做,我發誓要賺很多很多錢,讓我媽過有尊嚴的生活,不必一天到晚跟債主賠不是,但垃圾一直沒改掉賭博的習慣,她老人家沒能享福就去了。”
從頭到尾,石濟宇語氣都很平靜,聲音干干啞啞的沒有起伏,好像在說一個跟自己毫不相干的別人的故事。
褚心苑卻捕捉到他一閃而逝的痛苦眼神,她原本心就軟,此刻同情心更是泛爛得無邊無際。
這個男人啊!厚實的肩膀仿佛天塌下來也頂得住,像一面可讓人依靠的銅墻鐵璧,十二級陣風吹也吹不倒。
他畢竟不是神,人力有時而窮,也有使不上了J的時候。叫賭徒洗手不干,就是上帝親臨,也不保證能制造奇跡。
“你哥一天不戒賭,你媽一天沒好日子過。賭博方法那麼多,你就算砍了他的手,他不能打麻將也能包牌簽樂透吧!還不是照賭不誤?那不是你能改變的,你怪自己也沒有用。”
“你真的這麼想嗎?”
石濟宇低低問著,沉淀在心底的往事,仿佛輕飄到眼前,斷斷續續地說著難以言喻的傷痛。
褚心苑凝視了他一下。
“與其一家人陪他死,不如讓他自生自滅。你保住自己也就保住你媽,這種作法沒有錯。”
石濟宇眸子回復淡漠,往事已矣,一一化成云煙,但他心靈中仍然感到一種無可奈何的悲憤。
”我工作忙,很少回去看我媽,心想一個月給她十萬,應該夠用。電話里她也說一切都好,不用回去看她。后來才知道,媽省吃儉用,連生病也不看醫生,才會弄得一身都是病。”講到這里,石濟三口氣堵上來,堵得他臉紅脖子粗。“我初一匯錢過去,垃圾初二迫不及待找她要錢。媽是他害死的,他這輩子最好不要讓我遇到,否則我一定要他好看!”
褚心苑聽他說得痛心,忍不住紅了眼眶。
“別這樣,你哥就算連靈魂都在牌桌上輸掉了,他還是你媽的兒子。你跟他生氣吵架,老人家會傷心的。”
癡心父母古來多,石媽媽九泉之下,看到兒子們大打出手,將會多麼痛心!這是天性,也是人生最大的悲哀,誰也不能怪的。
石濟宇躁怒地說道;“我也是她兒子!她就從來沒想過我的心情嗎?我已經很努力的賺錢,她還要我怎麼樣?為什麼她只顧一個兒子的死活,卻不管另一個兒子的感受?”
褚心苑握住他的手,放柔了聲音說:“做媽媽的人,都會去照顧最弱的小孩。你能照顧自己,你媽當然把心思放在你哥身上。這不是愛誰不愛誰的問題,這是母親的本能。”
褚家二老也是比較疼兒子,褚心苑已經習慣被放在次要地位,也不能說爸媽不疼她,只是家里資源有限、分給哥哥,就沒剩多少了。
雖然不介意,雖說能諒解,但心里有時候還是發發牢騷,褚心苑能體會石濟宇的心情,他們都是遭到漠視的老麼;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石濟宇沒接腔,只輕輕反握住褚心苑的手。
褚心苑臉微微一紅,卻沒有掙脫。
他現在很脆弱,需要感覺有人關心他。支持他,才能走出過去的陰影,淡忘昔日的傷痛。
就讓她暫時充當他的情緒垃圾筒吧!人在煩心的時候,要的只是一個能陪在身邊的人,不一定要說些不著邊際的安慰,只要聽他傾訴就夠了。心事憋久了會成死結,再難解開,倒出來才會豁然開朗。
連跟美女都沒有提的舊事,他竟告訴這個萍水相逢的女孩。
傷心的,茫然的,痛苦的,過去的與未來的、拉拉雜雜的心事,就這麼一點一滴向她毫不保留地傾吐。
為什麼呢?交淺言深,君子之所忌,小人之所薄,既然君子小人都覺得不好,他也沒有那種習慣。
石濟宇才剛要理出頭緒,就感到太陽穴傳來陣陣抽痛。
果然,下班就不應該為難自己的腦子,想不通就不要想,就當今夜的月光特別皎潔,他突然想找人抒發胸口的郁悶吧!
石濟宇深吸口氣,講出來心情舒暢多了!像下過雨的天空。干干凈凈,沒有負擔,輕盈的心像是能夠展翅飛翔。
掌心傳來的陣陣溫度,融化他孤寂的心,他多麼想讓這種溫暖的感覺,永永遠遠延續下去,直到世界的盡頭。
褚心苑將眼神飄移開,又是一陣安靜,臉色卻更紅了。
莫名的情愫從交纏的手掌入侵軀體,也人侵心底,在心湖上激起一圈圈漣漪,毫無預警地,石濟宇緩緩地游人了她的心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