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陛下親臨東廠。
我強撐著跪在地上,皇上看我時皺了皺眉,不過還是沒說什麼。
「朕放你走,你在外榮華富貴一輩子,也夠了。」
我搖了搖頭,「奴婢聽說匈奴進犯邊境,奴婢想做馬前卒。」
他冷淡道:「顧景行,你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還是覺得朕朝中無人了?」
我沒有說什麼話,只是哭了,淚水混著血液,一滴滴落在地上。
他的眉毛越皺越緊。
我說:「我已經這樣了,我想活下去,玉佩的事鬧得這麼大,我不信太子殿下不清楚。」
我沒有稱「奴婢」,而是自稱「我」。
他看了我許久,久到我以為他不會答應我時,他起身了,只留給我一句,「朕愧對你娘。」
我便知道我賭對了。
走上這條路時,我的目標是司禮監掌印,真的走上這條路,我發現我太傻了。
干爹執掌東廠,雖然我的案子里,他說不上話,他還是給我偷偷遞了紙條。
上面寫了一句話,玉佩的主人是明端皇后顧氏。
我那一日受了夾棍,哆嗦著打開這張紙條,仰頭大笑。
原來第一次罰我的主子,也只是庶子。
本該娶阿璃的也該是我。
我笑的淚水都出來了,渾身都感覺不到痛。
官吏以為我瘋了,把我拖出去又打了一頓。
我吞掉紙條后,什麼也沒說。
4.
我不能做掌印太監了,太子一定會想方設法殺我,我只能另謀他路。
皇上最終還是允了我的決定,不過我并非是主帥,而是派去的監軍。
我不怕死,我只怕沒有機會。
養傷的時間,阿璃來見了我好多次,可我把她攔在門外,沒有見她。
她拿出了縣主的架子,哭著拍門,「我是縣主,這是命令,小景,給我開開門,我只想看你一眼。
」
我拒絕了她,直到出征也沒有見她。
兩年后,我得勝歸來,阿璃依舊待字閨中。
我去乾清宮謝恩時,正巧遇上阿璃,她站在皇上身邊靜靜的看我。
我跪下朝陛下行禮。
她甚至搶在陛下前面開口,「陛下總問臣女是因為誰遲遲不嫁,臣女如今告訴陛下,是因為他,顧景行。」
陛下劈手指我,冷笑道:「你以監軍的身份干預主帥行事,乃是大罪,果真是閹宦誤國。」
這兩年罵我的,彈劾我的有太多,皇上終究是忘了當初怎麼答應我的,也信了讒言。
我嗤笑一聲,「奴婢請問,外族稱臣,是誰打下的功績?」
皇上沉默了下去。
最后還是阿璃說:「若不嫁景行,我此生不嫁。」
此言蔑視皇家,皇上許是終于想起我也是他的兒子,并沒有怪罪下來。
我與阿璃出了乾清宮,她說,「小景,我來陪你,哪怕是死,我也要陪著你。」
她真的很勇敢,但我并不勇敢。
乾清宮中,我看出了陛下的殺意。
我外祖是顧相,要是再得蘇家支持,難保不會威脅到太子。
我低下頭,在她的耳邊耳語,「阿璃,走吧,我很快就要死了。」
官員與閹宦本是就是不可調和的矛盾集團。
阿璃沒有聽我的話,她握住我的手,笑道:「我陪你啊。」
這一陪便是陪了四年。
我二十歲時,陛下以莫須有的罪名處罰了李德,讓我做了掌印太監,加劇了我與朝臣的矛盾。
我知道,陛下想要我死了。
我坐上掌印的當夜,太子屈尊來見我。
我跪在地上朝他叩首。
他說:「即便是中宮嫡子又如何?到頭來也只是我腳下的奴婢。
」
我不能惹惱他,阿璃一家的命還在他手里。
我愿意受他的欺辱,只想他能護下我的女孩。
與他的一局,從一開始,我就輸了。
5.
為了保護外祖,我沒敢讓他知道我的身份,在朝堂上與他斗得你死我活,好讓陛下放心。
我二十二歲時,有人寫了「二十四罪」彈劾我,陛下朱筆御批,判我凌遲。
那一日,是我第一次說出心里話。
庶孽之子,安敢欺嫡?
我死后,靈魂飄上天空,我看到了很多,皇上一夜白發,似乎后悔了對我的處罰。
我死在京城,也無法離開京城,不知道阿璃抱著我的骨灰做了些什麼。
再睜眼時,我已經在宮里的凈身房了。
不可思議的是,我重生了。
我趁著他們不注意找到了李茂。
我對他說了我的身世,求他幫我。
他對我說,皇后還未出閣時,便贈金讓他葬父,不管我是不是皇子,他都決定幫我。
我入了皇宮。
與前世不同,我一來便去了明華殿當值,誰知道遇上了皇上。
按照前世的時間線,我沒有說出景行這個名字,他卻主動賜給我。
皇上在告訴我,他也重生了。
他既然用了一生來驗證我的身份,如今也該付出點利息了。
我主動擔了差事,到華德宮后,我問貴妃,「娘娘還記得明端皇后嗎?當年的事情究竟是人為還是意外?」
這就是陛下說愧對我母親的真相。
她慌了神,要殺我。
可我知道,阿璃一定不會眼睜睜看我死。
我賭對了。
皇上對我尚有仁慈,他沒有殺我,反而幫我掩蓋身份。
只不過他也沒有認我。
民間出身的皇子,他終究還是嫌我血脈不干凈。
我不怕他不認我,我只怕這一局我會從一開始便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