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行還在養病,我每每去都能聞到濃重的藥味,隨口抱怨了句,「貴妃如此不義,也不見陛下懲處。」
他笑,「皇長子是陛下心目中的儲君,太子之母怎容有瑕?」
我略過這個話題,問他,「你為什麼這麼愛笑?」
他先是笑容一凝,繼而回我,「宮里都是貴人,日日假笑,這個習慣改不了。」
我對他說,「我記起來了一些事情,夢里,或者說未來,你是權傾朝野的掌印太監,比起李德,過之而無不及。」
「我記得你與顧相斗的很厲害,一個外相,一個內相,招招都是殺招。」我喝了口茶潤潤喉嚨,「相爺是個好人,這次你可不要這麼做了。」
景行這次沒有笑,他很嚴肅的和我說:「不會了,我會對相爺以禮相待。」
這次換我笑了,我抓起盤里的蜜餞塞到他的口里,「獎勵你的。」
牙齒一咬,甜絲絲的味道彌漫在唇齒,蓋過苦藥的滋味,也遮掩過他前半生的悲苦。
他很開心,上前握住我的手,「阿璃,我想見你祖父。」
我點了點頭,對他的話并不意外。
他的野心遠超天下萬民,很合我的口味。
我的祖父受封鎮國公,是赫赫有名的大將軍。
景行隨我進去時,父親正同祖父說話。
我見了禮后,祖父召我過去,「送你的禮物可還喜歡?」
「很喜歡,孫女還備了回禮。」
祖父哈哈一笑,隨口問道:「是什麼?」
我側身露出身后的景行。
祖父看過去時,吃了一驚,「承恩伯?」
7.
「真是胡鬧。」父親起身相迎,「承恩伯請入座,小女無知,還望海涵。」
景行對著祖父正兒八經的一拜,「景行心悅昭陽縣主已久,待縣主及笄,景行欲求娶之。
」
此言一出,滿堂色變。
祖父眉目緊鎖,似是在思考什麼。
父親則是吃了一驚,勉強扯出禮貌的笑意,「小女年紀尚小,不便議親。」
我看向景行,很好奇他會怎麼解決。
景行再拜,「陛下稱我為恩人之子,世上恩情有太多,如救命之恩、生養之恩。便是國公夫人誕下嫡子,延續香火,亦可稱對蘇家有恩之人。」
祖父從不解變得詫異,再到匆忙起身,上上下下打量景行,最后,他指著門口,「今日之話不可外傳,你們都出去。」
父親一臉莫名其妙,我也一頭霧水。
景行三拜,「夫妻一體,國公不必避著我未來的妻。」
這話說的父親火冒三丈,不等發作就被祖父狠狠剜了一眼,只能灰頭土臉的離去。
我笑了一聲,能讓我古板的父親吃癟,也是有本事。
祖父站在景行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嘆道:「怪不得你姓顧。」
景行勾唇,反駁他,「我不姓顧。」
他們二人均是話里有話。
祖父聞言只道了一句,「阿璃未來是要做太子妃的。」
景行搖頭,「她將來是要做皇后的。」
祖父一怔,隨即拍手贊道:「好志氣。」
景行從懷中拿出輿圖,「景行不才,可否與國公稍談」
我看的出來,祖父很開心,他坐在旁邊的椅子上,「請賜教。」
「燕山地勢兇險,為天然屏障,往北是游牧民族,他們自另一處平原躍下,年年劫掠。」他指著地圖,「自此向西,匈奴兵強馬壯,是我朝禍端。」
「依公子見解,如何解困?」祖父饒有興致。
「打。」
「誰為將領?」
「十年后,曹甌可為將。」他指著西側部分地域,「此地往來經商,可開繁華之路,十年后,軍費富余。
」
「好打算。」祖父帶有鼓勵的看他。
「除陸上通商,海上亦不可忽視。」他指著一條長河,順著河道指下來,「興修水利,修建運河,功在千秋。」
我站在輿圖前方,抬頭看了一眼,老實說,我覺得這不是景行全部的本事。
夢里,他是權傾天下的掌印太監,亦是拓疆千里的馬上將軍。
但是現在的他,畢竟只有十四歲。
是個尚未親眼見過塞外風光和山河美景的男孩。
景行說了很多,祖父則是下座,朝他一拜,「祁朝有公子,何其有幸。」
景行與祖父秉燭夜談,我困了就靠在椅子上睡著了。
景行起身,將狐裘披到我身上。
我沒睡太踏實,胡亂抓住了他的手,睡意緊接著襲來。
我夢見了很多。
有我,有他,有皇上。
夢里的皇上斥他閹宦誤國。
我看見他嘲諷的勾起唇角,「奴婢請問,外族稱臣,是誰打下的功績?」
皇上沉默了,繼而是長長的安靜。
打破寂靜的是我,我說,「若不嫁景行,我此生不嫁。」
8.
我一怔,畫面瞬間天昏地暗,我醒了過來。
景行早已經離去了,我也回了自己的臥房。
貼身侍女小桃見我醒了,紅著眼跟我說,「縣主下次在國公那過夜,遣人告訴奴婢一聲,奴婢昨夜沒見到縣主,嚇得差點鬧到夫人跟前。」
我安慰了小桃兩句,隨即想起夢里的他也叫景行。
是巧合還是意外?
我帶著這個疑惑去見了景行。
「前世,陛下何時給你賜名的?」
他輕嗤一聲,「景行是我自己起的,陛下是在告誡我,他也重生了。」
我明白了。
陛下知曉他的身份,才肯救下他。
景行知曉如此,才肯放命一搏。
皇上為他起名,稱他姓顧,也在告誡景行,不要多思亦不要多想。
我問他,「你有何打算?」
他輕嗤一聲,「庶孽之子,安敢欺嫡?」